趙享載微笑:“您這片落葉可是粗壯了些啊。”
不同于前大安聯合或其他暴力幫派,足夠強壯時便會脫離菱山謀求更大范圍的擴張。袁岷山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到菱山之外去,利用救濟所為自己布下眼線穩固根基,低調,中立且親民,從不顯山露水也不參與斗爭,十年之間已經成為菱山南區貧民窟里的菩薩。
同時也是首都府在久安打入的釘,以及趙享載的后盾——菩薩轉身就是閻王。
“那也比不過你們這些政客的手腕,來久安才多久,市政廳的做派倒是學得十成十了。”
趙享載搖頭表示不同意:“您這話就錯了。我是個務實的人,不搞理想主義那一套,‘劫別人的富濟您的貧’這事兒我可沒少干,也沒見您不要啊。”
袁岷山噗嗤一樂:“還有你這政客的嘴。”說完放下筷子,卻嘆息了一聲。
“久安到如今這境況并非一朝一夕,要改變也不是一朝一夕,更不是你我二人這點微末之力。有多少人都在覬覦著這塊法外之地,想吞上一口肥肉。我知道你手段比我多,但眼下局勢之亂,得靠你自己分辨敵我,我能幫你的不多。”
“您此刻身在菱山就是幫了大忙了。”趙享載擦擦嘴,問道,“最近有什麼動靜嗎?”
“大能天佛會異常活躍。”袁岷山立刻說道,并皺起了眉頭,“在菱山四處開福報院,布施、講經,提倡科學信教還提供免費醫療,還成立專門機構收養孤兒。”
“哦,這位教宗很懂嘛。”趙享載居然拍了下手,“與您當年的救濟所不是如出一轍嗎?”
“你要知道菱山南這里到底有多少貧民、多少想盡辦法才能吃上一頓飽飯的人,這些已經不是誘惑,而是生存下去的希望。
這些手段總是有用才是最可怕的事。”袁岷山的敘述里充滿悲憫,盯著趙享載,“我在這里出生長大,出去半生最后又回來,這里是我的家,我不能看著我的家人去做炮灰——享載。”
趙享載半晌沒有說話。
酒館外人來人往,破舊的街道擁擠狹窄,臨近黃昏時喧鬧無比。有無業游民,有下班的打工仔,有娼妓乞丐,販夫走卒;有歡笑啼哭,有唱歌讀書,也有潑婦罵街。
有拼命掙扎的世間百態。
“大能天佛會已經公開支持沙天奧,據我所知福友會也出了不少力。跟她們合作,你要小心。”
趙享載點點頭:“與其說福友會幫助沙天奧,不如說協助曲家分化義海,并借機鞏固自己。”
“不管怎麼說,她們在久安的滲透遠超過我,只是形式不同不易察覺。野心也絕不在你之下。”
“您放心,至少福友會目前不是敵人。”趙享載搖一搖酒壺,倒出最后一杯酒,“我想請您幫我留意施特勞診所的動向——還有一個,是樂園。”
“樂園怎麼了,那不是你經手的項目?最近倒是有不少人在那兒找了工。”
“它恐怕不是一個單純的游樂場,或者說,不是我們以為的那種游樂場。老錢一直追查的案子似乎跟它有關聯,但現在沒證據去查。”
聽到錢金石,袁岷山爽快地點點頭:“那個小子我還是喜歡的,行,我會收集情報給你。”
趙享載作勢摸自己的胸口:“真讓人傷心,我就比不過老錢嗎?”打包的鹵菜和酒已經放上桌了,他將杯中一飲而盡。見他要走,袁岷山猶豫了一下又說:“我聽到一點消息,不知準不準,是針對你的。
”
“哦?”
“當年被你滅掉的‘撲克之家’,不是放跑了一個?好像有人正在找他。”
“撲克?那個變態老畜生!”侯華明聽見這個名字,震驚地望著袁岷山:“最小的兒子‘黑桃A’,最出色的暗殺者,然后呢?!”
袁岷山一臉的“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還能有什麼然后,”拿下巴點點趙享載,“當然是找他報殺父之仇啊!”
###
錢金石回家的時候有些垂頭喪氣,把裝著給女明星準備的定制沙拉放在茶幾上,悶不吭聲地從另一個塑料袋里掏啤酒來喝。
紅黛看他的模樣便知道發生了什麼,拿出餐盒坐在沙發另一端:“我說的沒錯吧,你沒有證據和理由展開進一步調查,蔣寶芳和趙享載都幫不了你。”
且不說那個倉庫里到底有些什麼,單是劉友玲遭遇追殺死里逃生這一件,錢金石都拿樂園沒有辦法。能夠拿來搪塞他的理由太多,錢金石無法踏進施工現場半步。
哪怕他知道那里一定還有未曾被清理的痕跡,甚至就擺在光天化日之下。
在這個城市,他竟然不能靠一點兒合法的手段,去做一件自己本應該去做的事?錢金石不喜歡甚至反感趙享載與紅黛的行事風格,此刻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們才是有用的,也不得不倚靠他們的幫助——這才是讓錢金石感到最挫敗和無力的事。
“你的理想遠未實現。”紅黛看了他一會兒,沒有雪上加霜地嘲笑,閑聊一般轉移了話題,“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跟趙享載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我什麼時候跟他走到一起去了?”錢金石不滿地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