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友玲貓著腰接近倉庫,沿著外墻邊緣摸了一圈。背陰處的油桶里有焚燒過的痕跡,但里面已經被清理干凈,除了一點黑灰找不出任何有用的東西。出入門都被鎖著,窗子也封得很嚴密。只有消防梯上方的一扇透氣窗開了半扇,劉友玲克服對高度的恐懼爬了上去。
隔著細密的窗欞,里面黑漆漆的幾乎什麼都看不到。
但她的鼻子捕捉到一絲氣味兒。
血腥味。
她并沒有靈敏的嗅覺,而是這氣味太頑固。就像幼年時在鄉下遇見的屠戶家,給牲畜放血的地方經年累月積攢下來,即便每日清洗通風都去除不掉的血腥味。
大寬在外面喊了一聲“別在這兒晃蕩”,劉友玲一驚,趕緊從消防梯上往下爬。這是約定好的暗號,表示時間到他要換班了。她不敢久留,年紀大了手腳不靈活再加上心慌,還剩兩截的時候一腳踩空摔了下去。
大寬等了半天正著急呢,劉友玲才捂著半邊肩膀鉆出來。
“咋這麼久,差點兒讓人發現!”要不是劉友玲用好幾包煙和酒求他,大寬可不愿意擔這個風險。劉友玲皺眉不語,倆人到了僻靜地方,她才翻開手掌——里面躺著一只細長的金屬耳飾,風格相當華麗。
忍著疼痛從地上爬起來時,撐在地上的手被扎了一下,劉友玲才發現已經被踩進土里的耳環。
“你看我就說吧,肯定是外面來的女的!”大寬有些激動地搓手。
劉友玲搖搖頭。一只遺落的耳環并不能證明什麼,但一定有事情在這里發生。
她把它緊緊地握住手里。
還會有更多女孩像自己的女兒一樣遭遇不測嗎?
還會有更多母親像自己這樣悲痛欲絕嗎?
還會有更多家庭像自己的家一樣分崩離析嗎?
劉友玲的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天快亮的時候,曲文奪的座駕才駛進大門。但沒有人急著下車,許久過去,它依然安靜地停留在車位上。
“一整晚都不說話,你該不是在跟我生氣吧?”曲文奪看著駕駛位上沉默的阿善。
阿善解開安全帶:“把‘該不是’去掉。”
曲文奪噗嗤嗤笑。
“好笑嗎?”阿善回過頭來問,“如果我不夠克制,那只‘老鼠’的爪子在放上你肩膀時就會離開他的手臂。”
“那你為什麼克制?”
“因為我知道他對你還有利用的價值。”
“那你還生氣?”
“這沖突嗎?”
曲文奪突然吻上他的嘴唇,溫柔地說:“不沖突。知道你如此不開心,我就可以再忍耐一下。”
今晚的代理人比賽,貢獻了一場“精彩”的武斗。讓曲文奪贏了一點錢,為武斗館提供了足以建造一棟大廈的利潤,幫“雄鷹”四人背后的利益集團以及施特勞洗了數以億計的資金。
八角籠的地面被兩位代理人的血肉染成紅色,觀眾為他們的生命以人類難以想象的血腥方式終結而送上自己此生最高分貝的尖叫,有人興奮,有人憤怒。
因為輸了錢。
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這只是開始。
一旦久安的武斗賭博被施特勞用藥品控制,這座本就混亂的城市將墜入人間地獄,直到每一個人的血肉都被吞噬殆盡,徹底死去。
“‘老鼠’邀請你去他們的私人集會?”開門下車,阿善將披肩圍上曲文奪的肩膀。
“他們來久安肯定不只是打幾場代理人比賽這麼簡單,我得搞清楚他們借玫瑰馬之名到底要做什麼。雖然我的名聲本來就不大好,但也不意味著可以讓他們為所欲——”
剛跨進門廳,曲文奪的話便戛然而止。
紅黛與曲文棟正在客廳等著他,目光不善。自知理虧的曲文奪認命似的往沙發上一坐,把耳朵捂住,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紅黛去把他雙手拿下來:“都說了讓你別出門!出門好歹知會一聲!你這個時候跑到義海的地盤上去干什麼,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知會了你們能讓我去?再說都有您出手了,義海完蛋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話一出口就被紅黛一陣好揍,阿善看得很愉快。
舉龍頭將近,在曲文棟和福友會的活動下,馮如許義海元老中聲望穩固,而鄭遠圖不僅與施特勞產生嫌隙,天佛會與市政廳還在給他添亂。然而現在的大官畢竟還是鄭天貴,不到最后一步,誰也不知道結果如何——哪怕魚死網破也不會讓對方輕易取勝,這才是曲文棟期待出現的局面。
“已經對你如此放松,怎麼聽個話就這麼難?”曲文棟甚是無奈。
“你們有你們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怎麼我要干點什麼就這麼難?”哪怕紅黛的手還擰著自己胳膊,曲文奪嘴巴上卻一點不落下風。可當紅黛問起來“你去干什麼”,他又不回答了。
“不管你干什麼,這幾天先別動作,等義海舉龍頭過了再說。
”曲文棟沒有追問,聽起來反而在跟他打商量。
曲文奪在大哥和紅黛之間來回看:“什麼意思?”
紅黛放開手,一邊幫他撫摸被自己掐疼的地方,一邊輕輕說了四個字:“義海要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