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伸出手將窗子重新關好,拂開窗簾走到病床前。
趙享載靜靜地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在氧氣面罩下輕而淺地呼吸。那人影俯下身仔細端詳了一會兒。
接著,伸手摘下了他的氧氣面罩。
趙享載皺起眉頭,表情逐漸痛苦,然后長長了呼了一口氣,睜開眼睛。
“好久不見,想我了?”他聲音有些嘶啞,臉上卻是一貫的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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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友玲在天佛會教友的介紹下找了一份新工作,去“樂園”的施工隊后廚做幫工。離家很遠,要住在工地上,又忙又累,薪水也不算高,但她還是立刻就答應了。
案子結了,兇手也死了,可她的心也死了。失去唯一的女兒,跟丈夫兩個人日日相對無言,如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還怎麼往下過。她于是每天拼命地干活,不讓自己有思考的時間。因為一旦閑下來,哪怕睡著了,夢里都是女兒的模樣。
工地上早飯在五點半,所以她四點鐘就開始工作了。第一波來吃的是工地巡夜,有個叫大寬的年輕人讓她印象很深,年輕,嗓門大,吃得多,劉友玲總會多給他盛一些,一來二去就熟悉了。
今天大寬顯得有些反常,端著盤子悶不吭聲兒,心不在焉地吃。凌晨人不多,劉友玲空閑下來就坐到他身邊去:“出啥事了?”
大寬看來憋不住事兒,四處張望了下,壓低聲音跟她說:“劉姨,貨運倉庫那邊你可別去,這幾天就在宿舍待著,好像出人命了,還不止一條!昨天半夜我看見偷著往出抬尸體呢!”
劉友玲一驚:“是施工事故?!”
大寬搖搖頭,眉頭皺得更緊了:“有人燒衣服,都是裙子什麼的,工地上女的本來就少,咋還能穿裙子呢?”
“女、女的?”
“太遠了我也看不清楚,反正渾身都是血,看著可慘了!劉姨你可要保密啊!劉姨?”
第46章 (修)鋼鐵澆鑄之花:35
趙享載被刺殺引發了強烈而迅速的鏈條反應。
鄭仕通離開后,曲章琮立刻主動約見烈如康,千方百計促成了對方與八字刀、甚至施特勞的會面,也導致施特勞不愿再給鄭遠圖時間,將寶石針劑售賣權許諾給了曲章琮。
而烈如康表明“藥監局不再相信義海在久安的誠信”——潛臺詞即為如果寶石生物繼續與義海合作,那麼將不會從藥監局這里得到一絲一毫的支持。
一毫升的藥品都還沒見到,鄭遠圖就失去了用它們控制久安的大好機會。他此時也發現,自己似乎被施特勞給擺了一道——合作恐怕從從頭到尾都是幌子。
這也為自己留下了話柄,成為義海元老支持馮如許的絕佳理由。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能天佛會教友在傳教過程中與義海幫眾發生摩擦,對方失手打傷一名教友,送到醫院不久人就沒了。
義海高層正忙于新一屆舉龍頭,沒有任何人有空閑理會這不知發生在幫派哪個底層里的傷亡事件。畢竟對久安這樣全城半數以上都是黑幫的城市來說,暴力與死亡實在多到令人麻木。
武斗館也好、酒吧也好,哪怕是街邊最普通的餐館,今夜火拼血流滿地房子沒了半邊,等尸體拖走、地板擦擦干凈,明天就能在剩一半的屋檐下照常營業——哪天要是沒死人,那才是個大新聞。
更何況對方是在久安立足幾十年、連治安總局都姓了鄭的義海?若是家屬幸運碰上個講理的,能拿到幾個子兒的安葬費,不幸的,也就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可大能天佛會不吃這一套,越來越多的信徒開始與義海幫眾對峙,堅持要義海交出兇手。而義海從一開始就沒把這當回事,雙方沖突逐漸升級。直至在一次天佛會聚會上,主持宣講的教徒被大庭廣眾之下射殺。
兇手當場被扭送到治安局,蔣寶芳處理之前特地去問了下鄭仕通的意見,迅速地移交法院并且判刑收監。可是沒過幾天,兇手就人被發現大搖大擺地跟友人一起外出晚餐。
大能天佛會群情激憤,從各種渠道譴責義海與治安局,鄭仕通甚至剛一接近治安局大門就被人往車上砸了一盒雞蛋。
看著蛋清從干干凈凈、光可照人的車身上往下淌,鄭仕通氣得臉色鐵青。治安局警員迅速將肇事者制服、拘留——可惜并沒有產生什麼威懾作用,大批教徒反而以此作為證明自己信仰的勛章,前赴后繼,幾進幾出。
似乎整個久安都在看義海的笑話。
堂堂第一大幫派,何時遭受過這種“屈辱”?
憤怒的同時,在義海內部也開始出現了“鄭仕通處理不當拖整個義海下水”的聲音,連帶著對鄭家父子企圖把持龍頭位的質疑也水漲船高。
從治安總局辦公室的窗戶里,仍能看到門外在聚集的大能天佛會教徒。隔著走廊和兩道門,蔣寶芳隱約聽見鄭仕通的怒吼,待所有聲音都停歇下去,她敲開了鄭仕通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