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意白沒有直接說能,也沒有直接說不能。他的右手掌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是新換上的。徐意白把右手往身后藏:“你會內疚嗎,沈杳?”
這次沈杳安靜了很久很久,他懂這雙手對徐意白的含義,也懂不能彈鋼琴對于徐意白來講意味著什麼。
“我會。”沈杳沉默地給出了答案,他告訴徐意白,“為了一段感情,毀掉你的手,不值得。”
徐意白的喉結輕滾了下,他用那只纏著紗布右手拉住了沈杳的手,然后低聲地道:
“如果內疚的話,那就永遠待在我身邊。”
徐意白頓了下之后,他的手微微顫抖著,盡量保持著平靜的語氣開口道:
“沈杳,我沒辦法再繼續彈鋼琴了。”
第62章 騙子
沈杳的呼吸不易察覺地停了下,他被徐意白拉著的手輕輕地垂下,像是盤旋在風中的落葉終于飄下。
他反應的時間很久很久,像是在辨認這句話的真偽,又或者是這個事實讓人難以置信。
沈杳遲緩地開口,他沒有拿腔作勢地說些關心的話,音調看似平靜正常地問道:
“你真的沒有辦法再繼續彈鋼琴了?”
徐意白的沉默卻變成了默認,他無法真正面對自己無法彈鋼琴這項事實,又想再次把手藏起來,卻被沈杳反手輕輕地握住。
他的睫毛顫動了下,像是有淚快要掉下來,終于開口承認道:“對。”
無邊的沉默寂靜當中,徐意白垂眸看著沈杳的臉,漂亮卻安靜得像是張無聲的畫報。
沈杳沒說那些虛情假意關切的話,也沒有撲到他的懷里掉鱷魚的眼淚。
他只是這樣沉默地站在燈光下,眼神卻從來沒有從紗布上移開過,沈杳現在這個模樣才是真的在在乎,也是真的在內疚。
他知道沈杳作為一個舞蹈家,能理解那雙靈巧的手對徐意白而言是多重要的存在。鋼琴對于徐意白來講,已經不只是融在他的靈魂,而是貼合著他的命脈,難以割舍。
距離他的手傷那麼久時間,徐意白仿佛也已經接受了現實,他開口道:“沈杳,我兩歲的時候就開始彈鋼琴。我第一次新奇地按下琴鍵,就覺得琴音很好聽。”
“所有人都說我有天賦,新聞報紙上甚至給我安了許多過分夸張的頭銜,而對于我而言,我找到了這輩子我會一直做下去的事情。”
“再說得虛無縹緲一點,我在眼前看到了一條深遠的路。我不需要繁花錦簇,我只需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因為這本就是孤寂漫長的路,哪怕我知道這沒有盡頭。”
“我從來不會覺得厭倦,也從來不會覺得疲累,因為我每一次按下的琴鍵都有專屬的真正含義。”
“沈杳,在遇到你之前,我執著想要觸碰、做到完美的事情唯獨只有鋼琴。”徐意白低下頭,眼神起了波瀾,“我以為我的理想會永遠橫架于我的生命之上,比一切都重要。”
徐意白的眼里出現氤氳的濕氣,像是雨后的森林。他的睫毛一顫,眼淚終于滾落了下來,安靜無聲,卻一點也不顯脆弱。
他看沈杳的眼神從來都與看向別人的不一樣。
“杳杳,和我結婚好不好?”
徐意白求婚的這個時機不合時宜,卻是他現在唯一能抓住的機會。
沈杳是只自由的飛鳥,他有無數條枝椏可以棲息,永遠都只是短暫地停留一陣,展翅而飛。
他知道沈杳不會心甘情愿地留下來,徐意白知道自己用的是最卑劣的手段。他把沈杳對他的內疚化成了藤蔓,糾纏住了那即將展翅的翅膀。
“婚禮需要很長的籌備時間。”徐意白一下子抱住了沈杳,可能是因為緊張,熱淚掉到了沈杳的脖子上,“我們先去領證。”
沈杳一言不發地被徐意白抱在懷里,卻也沒有推開他。
從古至今,因為無法再站上舞臺而選擇自殺的天才不少。對于他們而言,那是生命最清澈源泉的缺失,被殘酷地扼殺掉之后就沒有再活下去的理由。
天才隕落的方式有許多,有人被現實磨平棱角,有人因為年歲增長失去靈氣,也有人被繁華迷弄了雙眼。
徐意白不屬于以上任何一種,他在與關殊的爭斗當中,在一場情人之間的爭風吃醋當中,失意地失去了自己的手。
沈杳轉過臉,他看到了徐意白的鼻尖痣。
近在咫尺,讓他回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黑白葬禮上,給他彈鋼琴的小男生鼻尖上也有一顆小黑痣,醒目又特殊。
最后,沈杳伸手幫徐意白擦掉了臉上溫熱的淚水,點下頭答應:
“好。”
*
夜晚。
徐意白和沈杳躺在同一張床上,他有很久沒有從身后這樣抱住沈杳,心跳得飛快。
他早就注意到沈杳腺體上的陌生標記,那是其他alpha留下的痕跡。
從一見面,徐意白就想追隨本能的獸性,用力張唇咬下去。因為嫉恨,他應該會把那脆弱的腺體咬出血來,只為完整覆蓋掉沈杳腺體上的標記。
他忍耐著,強行遏制住了這個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