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配合地仰著臉,方便化妝師給他上妝。
步驟進行到最后一步,化妝師小心翼翼地在他腦袋上戴上仿真鹿角。
沈杳睜開眼,瞳孔帶著圈棕色,這次的鹿角比上一次還要逼真,像是細瘦的樹杈。
“等下。”化妝師阻止了下沈杳試圖碰鹿角的手,然后又彎下腰,往鹿角上貼上幾朵淡綠色的小花,她笑著道,“剛才差點忘記了這個。”
“好。”沈杳習慣性地道謝道,“謝謝。”
化妝師彎著腰,替沈杳整理了額前的頭發,她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孔,忍不住輕聲感慨道:“我以前還給你媽媽化過妝,你和她長得好像。”
沈杳媽媽是過去的舞蹈首席,她剛來這里上班就碰到了沈杳媽媽,畫眉毛的手都在抖。沒想到,她根本沒什麼架子,溫柔地安慰道:“不要緊張,畫錯了也可以擦掉重新畫”。
聽說她出事的事情,一起工作過的人都覺得惋惜與唏噓,知道她的小孩也很有天賦,但沒想到還會有機會再次見到他。
“你小時候我其實還抱過你。”
臨走前,化妝師給他倒了杯熱水和吸管,輕聲地鼓勵道:“聽說你跳舞和你媽媽一樣厲害,今天是你第一次在這里獨舞,加油。”
化妝間不是獨立間,平時彩排訓練都在一起,都很相熟,熱鬧得像是沸騰的熱水。
沈杳一個人的角落卻靜得突兀,剩下的人也都習以為常。因為誰知道這新來的小師弟天賦高,但喜歡一個人待著,從來不參加聚餐。
能進國家代表舞臺的全都已經萬里挑一,沈杳剛畢業的年紀就能跳獨舞,不少人確實會心里發酸,但你又不得不承認一些事實。
沈杳的水平就是可以,而且相處久之后發現,如果你問他舞蹈方面的問題,或者讓他幫忙調整不對的動作,他也都會幫忙。
久而久之,他們對沈杳也沒那麼多意見,最多背后議論他幾句怪。
沈杳咬著吸管喝熱水,目光始終沒有從鏡子里的自己身上移開,不是因為自戀,而是在看自己的裝束。
表演服先一步換上,很輕盈飄逸的材質,顏色是很淺很有生機的綠,像是春天的第一縷嫩芽,衣服上還繡著幾縷金絲,被燈光照眼的時候會閃爍。
不管是表演服的顏色,還是頭上的鹿角,都是沈杳和老師商討之后親手挑定下來的選擇。
他和徐意白在校慶的合作是認識的契機,是他們之間的開始。
第一次見面時,沈杳記得自己穿著豆綠的練舞服,他推開門,和手指剛碰上鋼琴的徐意白對上了視線。
徐意白喜歡鋼琴,他喜歡舞蹈。
這是沈杳思考很久之后決定的碰面方式,浪漫又完美的羅曼史故事開頭,也需要一個同樣漂亮的句號。
怎麼樣開頭,那就應該怎麼樣結束,沈杳喜歡這沒有一絲遺憾的結局。
沈杳赤著腳站上舞臺,他身上還披著一層輕薄的紗。燈光驟亮的時候,薄紗細閃,像在披在身上的銀河。
音樂聲跟著光源一起溺出,是流利又動聽的鋼琴音。
omega踮起腳尖,用雙手緩慢地掀開頂在鹿角上的紗,仿佛逐漸出現在人類面前的小鹿。
這支獨舞對于沈杳來說很重要,他為此傾注了許多感情,所有的編舞動作都是他一個人慢慢磨出來的。
投入進去之后,其實根本不會在意臺下座無虛席的觀眾。
舞者的面容越來越清晰,看清之后晏媛眉目一舒展,在晏知行的耳邊輕聲地說:“那天宴會上的那個omega,我對他有印象。”
晏知行沒有臉盲,相反,他能記住每一張臉,重逢相見時,就能從他記憶里某一個箱子里翻出來。
而沈杳那張臉,薄情又多情。晏知行對他有印象,不需要翻,他第一眼就能回想起來。
看起來像是只被欺負的柔弱小白兔,但那也只是看起來。他對沈杳沒什麼好感,微微地皺起眉。
晏媛看到他的表情,微笑著道:“我喜歡漂亮的小孩,他很漂亮。我打聽過,他還沒有談過戀愛。”
晏知行平視著前面,看著舞臺上的Omega跳躍,又旋轉,舞蹈很有美感,也挑不出錯,甚至于他對藝術沒有什麼感覺的人,也能看出一點意境。
他聽出了晏媛口中的暗示,晏知行干脆地道:“我不喜歡。”
晏知行的答案在晏媛的意料之中,她不驚不怪地問道:“你一直在找的那個Omega找到了嗎?”
“沒有。”
他的唇緊抿著,煩悶地抬手時不小心碰到旁邊的Alpha。晏知行意識到,低沉地說了句:“抱歉。”
沒得到回應,他身邊的Alpha盯著舞臺,專注程度完全聽不到身邊的聲音。
別說晏知行和晏媛起先的小聲交談,連他那句不小的抱歉都沒聽見。
*
舞臺上的Omega與記憶交錯相疊,徐意白終于知道沈杳會說這是一個驚喜,這是能讓人頭暈目眩的驚喜。
沈杳戴著鹿角,用著他的鋼琴做背景音,甚至連舞臺設計的部分動作也與校慶重合。
他和沈杳的距離有些遠,但這是一個完美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