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珩和偷摸尾隨他回家的某人,都先放放再說。
楊瞿算是顧清逢的老顧客,早年沾上不少人命,讓他這輩子都注定無法擺脫邪祟怨念,只能靠定期除煞緩解癥狀。
他夫人當年冒著全家的反對嫁給他,錦衣玉食長大的女孩跟著他吃苦多年,這幾年好不容易富裕起來,楊瞿再不忍坦白讓夫人擔憂。
所以暴脾氣如他才肯向晚輩低頭,請求徐嘉珩不要亂說話。
“小白啊,”趁顧清逢在地下室準備,楊瞿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你看小徐他——不會我的事說出去吧。”
“不會的。”
疊層黑霧繚繞中,喻溫白依舊能感受到楊瞿的深切擔憂,他彎腰將泡好的安神茶放下,輕聲道:“徐嘉珩答應的事,都會做到的。”
“嗯嗯嗯,那就好,那就好。”
等待過程中楊瞿一直停下來地抖腿,厚重的黑眼圈難掩焦躁,狀態比喻溫白上次見他還要糟糕很多。
生死相隔的冤魂怨念最深,一旦被纏上就很難擺脫,煞怨會像共生在體內的寄生蟲,起初或許看不出端倪,卻能在日積月累中一點點寢室宿主理智,最后將人折磨成神智不清的瘋子。
不是所有人都像徐嘉珩一樣足夠幸運,有喻溫白甘愿用自身作容器吸食繁衍的煞氣,又恰好能找到煞怨的源頭。
大多數人的下場只會像楊瞿一樣,即便有顧清逢從中幫助,最后也會被煞念活活折磨至死。
無聲嘆氣,喻溫白站在沙發旁彎腰,手假裝不經意地搭靠上楊瞿肩膀:“冒犯了,您這里有個飛蟲。”
上次和楊瞿見面還是高考后,老來得女的男人總忍不住談起孩子,爬滿疤痕的臉上笑容慈祥。
轉移煞氣的方法治標不治本,但喻溫白總覺得能幫上一點也是好的。
幾秒時間過去,連楊瞿都察覺異常地回頭,不理地看向愣怔原地的喻溫白:“怎麼了?”
“.....沒事。”
為什麼。
為什麼明明碰到了,楊瞿身上的黑霧都不曾減弱半分,反倒在自動吸汲周圍的煞氣。
“喻溫白!過來。”
冷喝聲從門后響起,顧清逢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沉著臉看向慌忙收回手的喻溫白:“過來,別讓我說第二次。”
“師哥......”
鐵制房門重重關上,顧清逢面無表情看著低頭背手的喻溫白,冷冰冰道:“你是不是生怕楊瞿察覺不到?”
“幫徐嘉珩我不說你,因為他對這些不懂,”顧清逢連軸轉了幾天,缺覺讓他本不多的耐心更加匱乏,
“以楊瞿的情況和對煞氣的了解程度,如果讓他知道你的特殊體質,你以為他會怎麼做?客客氣氣把你請回家,還是想方設法把你囚困起來?”
這就是顧清逢堅決反對喻溫白入行的原因,永遠會心軟,永遠意識不到這幅體質對其他人有多大的誘惑力。
“師哥,”喻溫白忍不住出聲打斷,直勾勾地盯著碰過楊瞿的右手,“好像,沒用了。”
“什麼沒用了?”
喻溫白茫然抬頭:“我的特殊體質,好像徹底失效了。”
如果在商場遇到的黑衣男是意外,那麼剛剛他碰到楊瞿都毫無反應,已經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是不是他已經不再會吸食他人氣息了,無論陰陽兇煞。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幾天幫徐嘉珩驅煞時、越發停滯不前的進度,似乎也找到了緣由。
顧清逢聞言表情有一瞬的空白,隨即意識到楊瞿在隔間等太久會起疑,先低聲囑咐喻溫白別擔心,才深吸口氣推門大步出去。
交談聲自門縫里鉆進耳邊,是顧清逢笑著和楊瞿抱怨喻溫白毛手毛腳打碎他花瓶,算是把故事圓過去。
很快兩道腳步聲走遠消失,耳邊只剩下單薄的呼吸聲。
喻溫白意識到周圍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垂眸看向掌心錯綜的紋路,像是他此刻混亂復雜的心情。
陰氣過重的體質讓喻溫白從出誕生那一刻,就注定要被其他人承受更多:自小被父母丟棄、記事起就從未停止的嫌惡和詆毀,讓他到現在都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無論從哪個角度,他都應該是世上最痛恨這種體質的人。
而當他很可能不必再承受這些時,喻溫白卻覺得身體被生生挖空一塊,比起預想中的喜悅,更多的是悵然。
剝奪他過去一切所擁有、也同樣給予他現在一切的體質,就這樣不痛不癢地棄他而去,那他曾經經歷過的都算什麼。
現在所擁有的,還能留下來多少。
喻溫白不知道答案。
顧清逢暫時不需要他,喻溫白慢吞吞地回到主廳,彎腰收拾楊瞿喝過的茶杯,手機在口袋里震動幾次才猛然回神。
“......忙完了嗎。”
男聲在嘈雜的背景音里更顯低沉,恰到好處地安撫著躁亂的心緒。
“現在不忙的,”喻溫白抱著手機聽對方說話,類似委屈的情緒慢慢涌上來,“徐嘉珩,你現在在哪。”
徐嘉珩低聲報了個位置,是別墅區附近的一家法式餐廳,開車大約五分鐘距離。
喻溫白也不清楚為什麼要問,顧清逢在忙他不可能走,為了這點小事讓徐嘉珩趕來,又太小題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