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衡啥也沒說,出去了。
過了好久,也可能只是一會兒,李明澤整個腦袋都是發暈的,他走到墻邊,將那撒出來的糖又一顆顆撿起來,撿得很慢,因為他手一直在抖,撿著撿著,他的肩膀也開始發抖。他手一松,才撿起來的糖又全部撒下了。
他靠著墻邊坐下,縮成一團,大滴大滴的眼淚不住地掉到地板上。
第五十四章
李鶴從早春的嶺安回到了晚冬的平洲。
一出機場,他就裹回了黑色厚羽絨,路上都是灰撲撲的,光禿禿的枝椏橫七豎八地伸向天空,每個人都裹緊衣服行色匆匆。不久前才經歷的春天,好像只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夢。
他一直在走神,回家的路上好幾次差點絆倒。
李鶴下了飛機之后也不敢開手機,怕電話被李明澤打爆了,在路邊的小店了借了固話,給房東打了電話,告訴他那個房子不租了。房東很生氣,李鶴沒心情和他多說,只說押金不要了,很抱歉。
掛了電話,他往家里走,想到臨走前,李明澤和他說,要養一只小狗,還要種些綠植,好像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他才到家,房子里空空蕩蕩的,不過才走了幾天,屋子里一股不通風的灰塵味兒,李鶴沒有心思開窗通風,如釋重負地把行李一扔,大字型癱倒在床上,開始琢磨接下來要做的事兒。
首先,不能再呆在這里了。要是呆在李明澤能找到的地方,那麼他的離開就沒有意義。他是沒有根的野草,在那里都能活,李明澤是要扎根長成參天大樹的。
接下來,接下來,接下來要干嘛他完全不知道。
李鶴原本還在有條理地想著要把房子賣掉,接下來的思緒就亂了,開始不可抑制地走神,腦子里像繞了一大堆亂毛線,怎麼整也整不出線頭。他在床上翻了個身,抱著被子,把臉埋在里面,被子里都是熟悉的味道,既是他身上的,也是李明澤身上的,他們倆的味道一樣。
“砰砰砰——”
樓下有人拍門,李鶴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驚著了。他穿上鞋子,三步并作兩步下樓,猛地拉開門,門外站著的是一臉著急的沈小情。
李鶴愣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想什麼呢,李明澤就算長翅膀了也不可能這麼快回來。
“干嘛?”沈小情擔心地問道,“不認識我了?撞壞腦袋了?”
李鶴抬手抹了把臉,側身讓開道,說道:“進來吧,怎麼了?”
沈小情跟著他進了屋,她坐在床沿上,李鶴坐在書桌的椅子上,書桌上還擺著李明澤臨走前剛寫完的試卷,整齊地疊好,等著開學要交的。
他又走神了,沈小情見他一臉恍惚,原本想要說點什麼,又閉了嘴,想了想才開口道:“你不是前幾天就該回來了嗎?怎麼才回來啊,手機又打不通,嚇死我了。”
李鶴低頭看自己的鞋尖,輕描淡寫地說道:“有點事,耽擱了。”
沈小情見他好像不想說,就沒跟著問,開始瞎扯淡,從最近的天氣聊到她上學期的期末考,又說道附近新開的哪家店很好吃,有空一起去吃吃。她的聲音清脆,黃鶯似的,嘰嘰喳喳,一下子把空空蕩蕩的房間填滿了。
李鶴就這麼聽著,不用思考的感覺挺好的。
“啊,對了,”沈小情說道,“我談戀愛啦。”
李鶴這才抬頭了:“啊?”
那天是一個平常的周五,沈小情上完周五下午的最后一節課,和幾個同學一塊兒從學校里出來,才出學校門,見到校門口不遠處有個人扶著電動車杵著,一見到她就轉身要走。沈小情大喊一聲:“韋正——”
韋正一個激靈,跨上了電動車。
沈小情一個箭步沖過去,拽住他,說道:“你做賊啦?見到我就走。”
這段時間,韋正時不時會騎電動車從沈小情學校過,倆人偶爾會遇到,時不時還一起吃頓飯。倆人手頭都不寬裕,有時候路邊買了烤串,沈小情撩起裙子就坐在韋正電動車的后座吃,有時只是倆人剛好碰到,在冬日里的校道上一起走一段。
今天卻好像有點不對勁,韋正抓著電動車把手的手很用勁,手背上的青筋都凸出來了,眼睛鼻頭紅紅的,要麼是被冬天的冷風吹紅的,要麼就是——
沈小情探頭去看他的臉:“你哭啦?”
韋正搖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小聲說道:“我媽去世了。”
沈小情倒吸一口氣,有點無措地左右看看,不知道怎麼安慰他,最后沈小情把他從電動車上拉下來,推著他的電動車,領著他去了路邊的小花壇邊,讓他坐在長椅上,她靠坐在電動車的后座上,低頭看著他頭頂的發旋,良久,伸出手拍了拍。
韋正抬頭看了看她,不自在地揉揉眼睛,面無表情地說道:“有沙子。”
沈小情“哦”了一聲,抬手揉揉眼睛,說道:“真的有,我眼睛好像也進沙子了。”
韋正又低下頭,兩個人就這麼默默地在那兒坐著,等到太陽都下山了,路上的車來來往往,偶爾有沈小情的同學路過,沈小情遠遠地就朝他們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