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靠在陽臺欄桿上往下看,層數挺高的,看得人腦袋發暈。他看著還是沒什麼好臉色的鄭衡,說道:“別黑臉了,我們過幾天就走,不跟你搶媽媽。”
鄭衡被踩了痛腳,大聲說道:“你瞎說什麼!”
李鶴最喜歡跟這種臉上藏不住心事的人打交道了,吐了口煙,聳聳肩。鄭衡哼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問道:“過幾天就走?真的?”
“真的,過幾天就走。”
李鶴說得肯定,也不知道是在說服鄭衡還是說服他自己。
第五十一章
那一棟小樓和李明澤記憶中基本沒差,唯一不同的是久無人住,都敗落了,他們沒有進去,因為只是打開門而已,激起的灰就把賀宛嗆到了,猛地咳嗽了好幾聲。
她說:“這里地段雖然好,但實在太舊了,沒租出去。”
李明澤站在院子里,院子角確實有一棵樹,不太高,現在還是光禿禿的,沒有葉子也沒有花。賀宛說:“這個叫雞蛋花,夏天開花的時候很香,你小時候喜歡撿掉下來的花拿回家,一屋子都香了,還記得嗎?”
李明澤搖搖頭,這些細節他全都不記得了,只隱約記得,花的確是很香的。這里附近都是這樣的舊樓老樓,多是外地人租住,過年期間靜得不行,只隱約聽到一兩聲鳥啼,還有汽車駛過的聲音。
賀宛扶著樹,看著分別了十數年的兒子,說道:“我那時候正和你爸爸吵架,鬧著分居,我心煩意亂的,帶著你出門去玩,誰知道一晃神你就不見了。我找啊找啊,哭啊哭啊,哭得眼角鼻尖都痛得脫皮。后來我生病了,離婚又再婚,現在終于找到了,讓媽媽補償你好不好,我們都會對你很好的......”
李明澤不說話,盯著其中一根枯枝,忍不住想,既然這麼傷心,為什麼過了這麼久之后才去采血樣比對。
他突然覺得沒意思極了,有點想他哥,不知道他哥在家干什麼。
賀宛又說:“媽媽知道你成績很好,打算考哪個學校?有出國的打算嗎?夏天的時候可以去看看你的爺爺奶奶,他們知道找到你了也很開心......”
李明澤突然又覺得感覺很奇妙,從前他總是感到很奇怪,雖然李德業是個混蛋,但李鶴也是有父親的,還有那個時不時被提到的跑了的媽,而他孑然一身,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也不知道自己之后要到哪里去。
現在,他突然有了個媽,還有爺爺奶奶,孑然一身的變成李鶴。
李鶴現在在干嘛,李明澤心頭像有只螞蟻在爬。
“我們回去吧。”他說。
李明澤本來想的是,李鶴一個人呆在家里,肯定無聊死了,要麼就是看電視玩手機,要麼就睡覺。他推門進房間的時候居然沒見到李鶴,仔細聽了聽聲兒,敲了敲隔壁的門,門沒關死,一推就開了。
李鶴居然在和鄭衡打游戲,兩個人一人拿一個游戲手柄,嘴巴里各自咬著一根棒棒糖,盤腿坐在地上,像是打到激烈處,兩個人目露兇光。
李明澤皺了皺眉,叫道:“哥。”
李鶴分神看他,電視里的小人就死了。鄭衡“嘎嘣”把棒棒糖咬碎了,朝李鶴翻了個白眼,嘲笑道:“菜雞。”
李明澤眉頭又皺緊了一點,覺得鄭衡這樣實在是非常的沒有禮貌,李鶴卻沒有在意,放下游戲手柄,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朝鄭衡說道:“小孩子抽多了煙小心長不高。”
鄭衡臉都綠了,顧忌著門外還站著個人不好回嘴,生怕他媽聽見,氣得冒煙。
李明澤從小就乖得不行,不好逗,不像這個,一點就著。李鶴抓著李明澤往外拉,說道:“這麼快回來啦?”
李明澤把他拽回房間里,門一關就張開手抱住,整個人掛在他身上,臉埋在頸窩處不停地蹭,好像好多天沒見過主人的小狗。李鶴脖子敏感,被他這麼一蹭,整個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七手八腳地把他扒拉開:“你......你去幫你媽做飯,我要睡覺——”
李鶴把他推出去,關上門,大字型癱倒在床上。
晚飯的時候,這個家的男主人回來了。鄭衡的父親鄭繼文是個大學教授,還會時不時到國外的大學授課,當客座教授,挺拔而嚴肅,鄭衡好像很怕他,在他面前像個鵪鶉,臉色都不敢擺。
飯桌上,鄭繼文像所有的初見面的老師一樣,問了李明澤的成績,還問他打算報讀哪個專業。李明澤說“不知道”,他都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他只是努力地學,爭取在每次考試拿第一名,就像一個不斷趕路的旅行人,只看著腳下,還沒來得及抬頭看看遠方。 鄭繼文把食不言寢不語這個美德發揚到了極致,直到擱下筷子才繼續這個話題。他講起自己執教的專業,講的過程夾雜一些英文,李鶴壓根沒聽懂他在講什麼,李明澤倒是聽得認真,李鶴瞄了一眼鄭衡,發現鄭衡明顯也在走神,用筷子去戳碗里剩下的一粒飯。
飯后,鄭繼文和李明澤的談話在書房里繼續。鄭繼文好像馬上就將李明澤當成了自己好學的學生,可能自己的兒子平時實在太不爭氣了,李明澤又是向來最討老師喜歡的,他們聊得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