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發現自己生氣得莫名其妙,多大的事兒,說到底也沒什麼好生氣的。他抬頭笑了笑:“謝謝哥。”
李鶴:青春期的小孩兒真難搞。
回家的一路上,李鶴都在想,他們省附中這學期家長會什麼時候開,他得再多積累一點對付青春期小孩兒的招數。
走在回家的那條小路上,李鶴偶爾會感覺恍惚。這是天下間最有煙火氣的地方,發廊、麻將館、臺球廳、小賣部......頭頂縱橫交錯的電線像糾纏不清的蛛網,地上堆積的污水是一個個他們要跨過的湖泊,偶爾路過的流浪貓狼狽又驕傲。
他有種錯覺,他仿佛會永遠走在這條小路上。
李明澤走在他后面,落后半個身位,突然說道:“哥,我最近又開始做家教了。”
李鶴飛快回答:“哦。”
李明澤腳步頓了一下,沒想到李鶴會是這個反應,落后了兩步,又大步追上去,繼續說道:“是我舍友家的表弟,每周日下午去上兩個小時的課,四百一次。”
李鶴插著兜走在前面,腳步輕巧地跳過那些臟水坑,甚至哼著歌。
“挺好。”他說。
“我不會耽擱學習的,對不起之前沒告訴你。”李明澤有些急,“你不反對嗎?”
李鶴聳聳肩:“有什麼好反對的,你也不小了,會自己判斷的,我還能管你一輩子?”
像一腳踏空,李明澤愣在原地。
他上高中了,身邊全部都是半大男孩,每個人都在要求自由和獨立,期待著逃開父母師長的管轄,在世界發出獨屬于自己的第一個聲音。他也不例外,他希望李鶴能把他當成一個獨立的大人來看待,而不是小孩。
但這一天來得這麼快,成長比他想象得簡單得多,也快得多。
真正到了這個時候,他卻有些不高興了。眼前又是李鶴的背影,上次長長了的頭發已經剃短了,在他不在家的時候剃的,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剃的,是街口的老王還是臺球廳的韋正,他不知道,李鶴也沒說。
他什麼都不知道,但又什麼都想知道。
他想當一個像大樹一樣獨立的男人,又想當在李鶴護佑下永遠分開不到半米遠的男孩。
李鶴轉回來,笑道:“干嘛?傻了?快走。”
第二十四章
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李明澤把什麼青春期的悵然若失都放在了一邊,突然很別扭。
李鶴一陣納悶,雖說天氣熱,但他們也湊合了這麼多年了。床這麼小,倆人中間隔一條大縫實在沒必要,李明澤平時睡覺的時候都跟個磁鐵似的貼著,今兒都快睡到床邊了,他問了一句:“你干嘛?回頭翻個身摔下去了我告訴你。”
李明澤悶悶地應了一聲,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總算是往里靠了靠,倆人又重新手臂貼著手臂,李鶴剛出了一身薄汗,汗揮發了之后,手臂涼涼的。皮膚相互摩挲不是光滑的,而是黏黏膩膩的,彼此身上的熱氣都在往對方身上烘,潮熱潮熱的。李鶴煩躁地撓撓脖子,翻了個身,聽著吱嘎吱嘎的老風扇運轉聲,睡著了。
等李鶴睡得沒動靜了,李明澤又輕輕悄悄地往外挪了挪,兩人中間又留出一條大縫來。
早上不用上班,李鶴往常都是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的,誰知道一大早就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
他不耐煩地睜眼,發現外面天才蒙蒙亮,估計還沒到六點。
“你干嘛?”李鶴趴在床上,揉著眼睛問道。
李明澤正好站在門邊,聽到李鶴的聲音,整個人頓住了,手上抓著條濕內褲,從耳朵開始紅到臉上。李鶴從床上坐起來,瞇著眼睛又看了一會兒,腦子慢慢運轉,徹底醒過來了。他咧嘴一笑,趴回到床上,朝李明澤眨眨眼:“大清早的,火氣挺旺啊李小明。”
李明澤整個人肉眼可見的窘迫,這麼大一個子,恨不得原地縮成一團,立馬消失。
李鶴促狹地瞄了一眼他大褲衩的襠部,又彈坐起來,坐在床沿,一本正經地說道:“你還要那什麼一下嗎?我回避?”
“不用!”
李明澤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迅雷不及掩耳地出去了,門重重地關上。李鶴又撲回到床上,笑得樂不可支。笑了一會兒又停了,老頭子似的長嘆一口氣。
孩子長大了呀。
嘆了一會兒,他又覺得自己沒道理。這又不是春又不是秋,有什麼好傷春悲秋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小孩兒要長大,這都是順理成章的。
李明澤穿著背心大褲衩,蹲在天剛亮的天臺上開了水龍頭搓內褲,水嘩嘩地流,沒一會兒就洗好晾起來了,濕內褲迎風招展。但他沒馬上回去,撐著膝蓋蹲在墻邊,等臉上的熱度降下去了,沒那麼別扭了才回房,發現李鶴已經出去了。
李鶴一整天都不知道哪里去了,直到太陽快下山了才回來,回來的同時還搬了一塊床板。
李明澤:“?”
李鶴把床板往小棚屋的墻上一靠,又三兩步下樓去,在附近修房子的地方撿了幾塊磚回來,在原本的床邊壘好四個角,將床板往上一放,鋪上閑置的床單和涼席,把自己的枕頭往上一放,拍拍手,完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