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很多人推搡武順、羞辱武順,或是對他冷眼中帶著嘲笑——這樣的人當年有太多太多了。多得讓武順都記不清楚了。真正的,刻在了武順腦袋深處的,是溫皓雪。
只有溫皓雪,在他跌倒的時候扶起他;只有溫皓雪,在他淋濕的時候送他換洗的干凈衣裳;只有溫皓雪,在他的飯盒被踢翻的時候送他新鮮的、熱好了的便當……只有溫皓雪。
這些恩惠,讓武順最難過的是,不過是溫皓雪的舉手之勞。
這不過是溫皓雪“教養”里的一部分,沒有感情。
在他發現溫皓雪也與欺負自己的同學交往時,他崩潰了。他問溫皓雪:“你難道也喜歡和他們做朋友嗎?”
溫皓雪說:“你們都是我的同學啊。”
你們、都是、同學……而已。
真正刺痛了武順的自尊的不是那些用臟言、暴力霸凌自己的人。
而是溫皓雪。
外表溫雅的卻心冷如雪的他。
面對著溫皓雪“你恨我嗎”的質問時,武順卻依舊對溫皓雪保持微笑:“哈哈,你在說什麼?我不是說了嗎?我一直很感激你!”
溫皓雪笑笑,不再與他虛與委蛇。
難得的,溫皓雪對一個人,連告別也每一句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實在是太過失禮了。
失禮得不像是從小家教森嚴的溫皓雪能做的事情。
可是溫皓雪很愉快。
比起書香門第,似乎是老虎之家更宜居啊。
溫皓雪也覺得自己的言行和自己從前不一樣了,他看起來正直友善,但實際上懦弱冷漠。但他遇上了外表冷漠無情的崇思睿之后,反而變得溫暖而果敢起來。
這、就是該死的愛情吧。
讓你變成更好的一個人的愛情。
光是因為這一點,溫皓雪就覺得白虎伯爵不愛自己也不是什麼大事了。
溫皓雪對家庭溫暖的要求很低,他對個人幸福的預期也很低,這樣就比較容易滿足了。
“人,絕對不可以變得貪婪,不可以得寸進尺。”溫皓雪告誡自己,“這樣會讓大老虎討厭的。”
溫皓雪走在街道上,一晃眼的,好像看見了什麼黑影快速掠過。
“這個速度、這個身形……”他猛然睜大眼來,“是虎妖嗎?”
他驚訝地轉了轉頭,環視四周,什麼都沒有。
是看錯了嗎?
溫皓雪回到家中,把圍巾解下,將天藍色的新衣服拿出來,穿在身上,感到了妥帖的溫暖。他端詳著鏡子中的自己——他從未那樣看過自己。在約會前夕看的自己,都是頗多瑕疵的。
最近加班多了,眼下的黑眼圈似乎有些濃重了,給一雙明亮的眼珠添了陰翳。肌膚上有幾點斑,顏色淺淡,伏在皮膚底層,似隔著霧的幾點星星。這樣的斑點不知是什麼時候長的,溫皓雪對此竟然毫無所覺。明明十年前的他皮膚完美無瑕啊——啊,如果是十年前就認得了崇思睿,那就好了。他能看到更漂亮的溫皓雪。
溫皓雪從抽屜里拿出了從前的相片。
這讓溫皓雪感到驚訝,十年前的自己臉頰豐盈,帶著未褪去的嬰兒肥。現在的溫皓雪則是瘦削了,但也秀麗了。
而崇思睿,從過去到現在都是一樣吧?
如此完美。
傍晚,崇思睿回來的時候,溫皓雪還特別問崇思睿有沒有以前的相片簿。
崇思睿說:“在保護區里沒有人想到要拍照。之后,去了部隊,更不可能了。”
崇思睿見溫皓雪看著失望,便搜索了許久,終于找到了一張黑白照片,照片里是崇思睿和紫彪兒,彼時的崇思睿和紫彪兒和現在還是一樣的。溫皓雪看著也不新鮮,反而是照片背景里趴著的一只雪白的老虎吸引了溫皓雪的目光。
這是黑白照片,光與影都特別分明,白虎身上白的發光、黑的暗沉,目光卻透亮。
真神奇,溫皓雪難以相信自己從一頭虎的眼神里看出了高傲與冷漠。
“這是……?”溫皓雪好奇地問道,“這是誰呀?”
崇思睿臉色不是很好,只說:“不重要。”
“啊?”溫皓雪眼底的好奇未減退分毫。
崇思睿又補充了一句:“他已經死了。”
“啊……”溫皓雪連忙充滿歉意,“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崇思睿不解,“他的死亡和你沒有關系。”
“是的。”溫皓雪也不知該說什麼,尷尬地摸摸鼻子,“可這是社交禮儀啊。”
“哦,”崇思睿接受了這個說辭,“人類的社交實在深奧。”
溫皓雪問道:“那麼老虎的社交是怎麼樣的?”
崇思睿答:“老虎沒有社交。”
哦,是哦,老虎是獨居動物。
溫皓雪有些怪責自己,老是忘掉這個。崇思睿在社交上的不通人情是很自然的事情。
“那麼……老虎沒有呆在一起的時候嗎?”溫皓雪好奇的問道,“我是說,自然界的老虎。不是文明化過后的虎妖。”
“發情的時候。”崇思睿回答。
“……”溫皓雪居然覺得有些害羞,也是服了自己了,半晌又問,“除此之外就不會在一起嗎?”
“老虎還是幼崽的時候,會跟隨母親。
”崇思睿回答,“不知道這樣算不算?”
“這樣當然算啊!”溫皓雪似乎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雙眼放光的,“對了,你說過你的母親……你說她是很聰明的,卻沒有修成人形,是嗎?這樣的情況很常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