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他閉上雙眼,大腦依舊無比清醒,試圖通過已知的記憶碎片拼接前世和郁沅相處的情形。
實際上他一共經歷了三次電療,前兩次分別是十三歲和十八歲,第三次則是在前世最后的那段時間。
電療的治療效果因人而異,但對他來說卻是百害無一利。
前兩次治療除了讓他失去大部分記憶外沒產生任何治愈效果,但那時候他已經失去了自主選擇的能力。
誰做下的決定他已經完全記不起來,只能隱約想起麻藥褪|去后劇痛,以及嚴重的軀體副作用。
頭痛心慌、嚴重拒食、渾身癱軟無力,每天靠著營養液維系生命,那時候他的大腦無暇顧及財產、公司以及狼子野心的衛秉均。
他只記得爺爺走后不久,他覺得室內悶熱,讓保姆敞開了床邊露臺上的玻璃門。
微風吹拂起厚重的素色窗簾,帶起的絲絲涼意讓他覺得很舒服。
那時候他已經在床上躺了多日,早就沒了起身的力氣,但很奇怪的是,那一天他卻能走下床,去觸摸風在窗簾上撐起的輪廓。
風很涼,他卻覺得窗簾像是有溫度一般,也許是他長期處于低燒感官失衡所致,他站在原地任由隨風鼓動的窗簾輕柔地滑過他的面頰。
他走上露臺,像是順應某種心理暗示般,毫不遲疑從精致的金屬圍欄翻過……
很疼,他以為一切都結束了,可在一睜眼,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結婚前夕。
他很快又見到了郁沅,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從胸腔升騰而起,缺失的大量記憶讓他無從得知具體原因,但他可以輕松推測無非是和那些保姆傭人一樣,他的沖喜男妻也是內心畏懼厭惡,面上卻為了錢不得不委曲求全諂媚討好。
腦中殘存的記憶讓他對此深信不疑,也確信這輩子不會重蹈覆轍……可實際上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郁沅的好,他為什麼會對郁沅產生這樣的誤會?
前世他的沅沅又去哪了?思及此顧劭承胸腔沒由來地感到一陣悶痛。
雖然他時時刻刻都希望郁沅能守在他身邊,不論生老病死他都不想放對方離開,但理智上他清楚……上輩子他過得太糊涂……落得那樣的結局……
他更希望那時候的郁沅是因為受不了他這樣喜怒無常的瘋子早早離開,在他無法給他幸福的時候,不要受他牽連。
對他來說忘記郁沅獨自赴死,也許才是前世最好的結局。
*
凌晨兩點,顧劭承才閉上眼沉沉睡去。
再次入夢時他感到自己主觀意識還在也并不奇怪,他做了太過太多類似情況的夢境,與其說是做夢,更像是進入了大腦深層記憶區提取觀看一部分斷裂的記憶碎片,像是一種快速的全息觀影。
顧劭承以為這一次的夢境,又會是和母親相處的童年片段。
但等眼前的景象逐漸變得清晰時,他卻發現眼前是別墅的臥房,畫面中的他正虛弱地躺在床上,透明的藥液不斷通過輸液軟管輸送到他的血管中。
夢中的時間流速很快,房間內的仆從來來去去,他始終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直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悄悄潛入。
今生兩人相處的每一個瞬間顧劭承都清晰記得,所以他很快就確認眼前的一切是被他遺忘的前世。
郁沅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期間幾次停下動作聽門外的動靜,他似乎很怕被其他人發現,臥房的空間對他來說也太大,郁沅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走到床邊。
“顧劭承……?”郁沅聲音很輕,聽起來對這個名字陌生又畏懼。
等他終于將他喚醒,郁沅一下子紅了臉。
夢中的他虛弱地看向青年,眼底恍惚一瞬才認出眼前人是只有一面之緣的沖喜男妻。
當時的顧劭承,因將對方牽扯進這場無望的婚姻中感到愧疚,所以在郁沅磕磕絆絆提出想讓他幫忙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一是為對方養母安排一場手術對他來說再容易不過,二是出于一些補償的心理,畢竟誰會愿意嫁給一個瘋子呢?眼前瘦瘦小小的青年注定要為顧家男妻的身份受盡冷眼。
不過很可惜,他的幫忙并沒有挽回郁母的生命。
而“殺害”郁沅養母的人正是他剛認回的親生父親,為了省下七十萬手術費,強行將身|體狀態十分糟糕的郁母,塞給佑和不成熟的肺移植團隊。
郁沅為此傷心欲絕,原本瘦弱的身|體進一步消瘦下去,他原本以為對方只是因為郁母離世所致,他沒有感受過父母愛護無法感同身受,但文學藝術作品的耳濡目染,讓他可以推測一二。
他想告訴郁沅現在太瘦了,再瘦下去也許郁沅熬不過他這個病秧子。
不過張媽總是給他安排了很多課業,他們沒什麼機會見面,他雖然覺得多此一舉,但也知道郁沅被王家認回前家境貧寒,也許對方很珍惜這樣的學習機會,不然每日留在家中陪他這個病秧子更是虛度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