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凝立即點頭,她攥了攥搭在辦公桌上的手,有些緊張地笑了笑:“謝謝……你愿意來見我。”
郁沅抿了抿唇,想說不用謝又覺得怪怪的,他垂下眸子想了想才有些生疏地開口道:“我早上起晚了,中午忙完才看到……”
一抬眼對上韓凝已經蓄滿淚水的雙眼,后續的話突然卡在嗓子眼。
韓凝目光落在他左臂的紗布上,長睫一眨兩大滴淚水垂直落下,她努力保持著平靜,柔聲問道:“還疼嗎?”
郁沅將頭搖成撥浪鼓:“不疼。”
“對不起。”韓凝一邊說著,一邊抽出紙巾按向眼角,像是為自己的失態道歉,也像是為不久前連累郁沅受傷,亦或是十幾年前沒有看護好這個孩子。
韓凝的淚水越擦越多很快便泣不成聲,攥著紙巾的手也止不住顫抖:“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引人共情的痛苦,郁沅內心的平靜被打破,他下意識想安慰對方,但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心里一抽一抽的,仿佛前一晚發泄掉的傷心又重新漫了回來。郁沅緩了好半晌才訥訥開口:“沒關系,都過去了,是,是人販子的錯……”
女人不住的搖頭,無法休止的淚意讓她的聲音哽在心頭,不是的,她知道不完全是這樣的。
她明知道丈夫不太會帶孩子,如果她再盡心些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
加入公益組織尋找孩子的這些年,韓凝看到了太多悲慘的案例,早些年會有人將拐來的孩子故意致殘,帶上街頭騙取路人的同情心,還有賣進黑工廠中甚至摘取器官販賣,能被賣進深山里都是相對較好的情況。
所以她一直沒敢奢求什麼,她的孩子只要還活著就好,可當她真的找到郁沅后,從楚清昀查到的資料中了解到對方這些年的遭遇卻依舊無法平靜面對。
從小和養父母住在窄小的員工宿舍,上的是環境很差的民工子弟學校,因為成績優異過于瘦小多次遭遇校園霸凌。
即便這樣他還是考上了云市最好的高中,作為競賽種子選手入選國家集訓隊拿到保送資格,卻因養父母相繼重病和后續的國際賽事失之交臂,又被王家那種跳梁小丑拿捏在手中搓圓捏扁……韓凝每每想起就心痛到無法呼吸。
看著韓凝崩潰大哭,郁沅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紙抽意外滾落,他繞到桌案的另一邊幫對方撿紙。
起身時,突然被女人攥住了胳膊。
韓凝將頭抵在郁沅的右臂上,竭力平復著呼吸從大哭轉為啜泣。
郁沅垂眸看向女人凌亂的發頂,和保養得宜一根白發都沒有的費綺彤截然不同,甚至看起來比五十多歲的養母白發還要更多些。
她真的好難過啊……
郁沅腦袋空空,眼淚卻先一步落了下來。
*
郁沅這天過得實在混亂,腦袋總是有些跟不上事情的發展,稀里糊涂間已經坐進楚家的別墅中。
對著三雙紅紅兔子眼,一雙熟悉的,一雙見過兩次,還有一雙非常陌生,郁沅覺得多少有些呼吸困難。
單看他和夫妻倆并不是很像,但一家三口放到一塊對比,就能感覺到他融合了父母外貌上的優點。
而楚清昀作為楚光柬雙胞胎兄長留下的獨子,看起來和楚光柬更像父子,故而郁沅和他這對相差六歲的堂兄弟,看起來也是有一點相似的。
楚家人丁不算興旺,上一輩人里除去楚清昀父親這個早逝的長子外,郁沅還有一個小姑姑,他最初在瓊島遇見的小女孩,就是小姑姑去父留女生下的孩子,母女二人正在南半球的海島度假,雖接了消息馬上趕回,但路途遙遠目前還在路上。
別墅是楚光柬和韓凝當年的婚房,也是郁沅出生的地方。
不過在他丟失后夫妻倆都承受不住觸景生情,先后從房子中搬離并暫時分居冷靜,誰也沒想到這一冷靜就是十多年。
房子空了十幾年,臨時找人來清掃了一番,但久未維護即便打掃干凈沉灰,家具墻體也因氧化泛黃透著一股子年代感。
楚光柬翻開鋼琴蓋,這架貝希斯坦是他在郁沅五歲時送給兒子的練習琴:“小沅,還記得這架鋼琴嗎?”
郁沅看了眼又茫然地打量四周,在三人期待的目光中搖搖頭:“我小時候頭磕壞過,在那之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楚光柬眸底暗了一瞬,但很快又重新亮起:“沒關系,爸爸媽媽給你拍了很多照片和錄像,以后可以慢慢回憶。”
郁沅稍顯怯懦地點點頭,隨后跟著三人去了楚家專門存放和他有關東西的房間。
聽著楚光柬介紹才知道,這些東西也是被臨時搬回來的,之前被夫婦倆分別帶到各自的居所,照片錄像這種能拷貝的就拷貝雙份,衣物玩|偶這些無法復制的,大多數都被韓凝帶走了。
郁沅看著架子上滿滿當當擺了兩整排的影集,和墻上大大小小的獨照合照藝術照,哪怕他現在完全忘記這部分記憶,也能感覺到當年父母家人對他的寵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