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長談后養母才同意買制氧機,開始吃對于他們來說價格高昂的藥,重新恢復自理能力,不然稍微一動就會喘不上氣。
郁沅說得很心疼,顧劭承卻因難以理解而微微發怔。
他既無法理解換肺手術會讓普通家庭蒙上怎樣難以想象的陰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愿意用自己的命換孩子虛無縹緲的前程?
他從未感受過,覺得這種母子親情病態的同時又隱隱有些羨慕,他和母親間的美好記憶都發生在太小的時候,很多都是林姨講給他聽的。
那時候對方為了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不得不在孕期停藥,她的狀態很不好卻也堅持了下來,醫生十分擔心產后抑郁引發她精神的進一步崩潰,沒曾想孩子生下后她的狀態卻出乎意料的好。
顧蘭梔很喜歡小孩,但因為病情顧老爺子不希望女兒再生波折,并一早就決定給小夫妻選擇合適的養子當繼承人。
畢竟對他來說,耗盡一生心血壯大的顧氏集團,和他的女兒一樣都是他的孩子,他不僅是女兒的父親,還需要將顧氏的累世家業傳承下去。
不過顧蘭梔意外懷孕后實在太想留下這個孩子,從女兒的身|體和精神狀態的雙重考慮下,這個孩子最終被留了下來,甚至因為各項基因檢驗結果優秀,一家人開始期待孩子健康聰慧天賦卓絕。
所以在顧劭承確認精神障礙前,不論是顧家上下還是顧蘭梔的畫作,都是一派溫馨美好的。
只可惜好景不長,顧劭承幼年的記憶就是從一場瀕死的溺水開始。
犯病時瘋瘋癲癲的母親將他按入浴缸,嘴里語序錯亂地反復說著要幫他徹底洗干凈,因他試圖掙扎還用打濕的浴巾綁住他的四肢。
他的呼救被嗆入的溫水阻斷,鼻腔耳道也不斷灌入大量的水,人很快陷入痛苦的窒息。
也許是因為太過于痛苦,他到現在還能清晰記起那種恐懼絕望和不解,甚至在想起時會重新感到痛苦的窒息感……
“……那時候也總是弄得到處都是,還好網上有洗發小哥拍的教學視頻,我看了一遍就全記住了。”郁沅清越的嗓音打斷了顧劭承的回憶,說到自己的學習能力,郁沅有些得意地彎了彎眼角。
顧劭承抬眸時,落入的就是這樣一雙笑眼,在浴室不算明亮的光線下熠熠生輝。
他很快移開目光,噩夢般的窒息感悄然退去。
思緒電轉間,郁沅已經拿起架子上的毛巾讓顧劭承坐起身,沒多久,短發上的水被毛巾吸走大半。
郁沅按下放水鍵,顧劭承從水中站起身,一道頗具力量感的高大身軀袒露在眼前。
郁沅下意識瞄向醉酒記憶中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大葉片,雙眼微微睜大。
果不其然,神智清醒時看到只會更觸目驚心,也難怪他會把它當葉子,這一刻他堅信這一定是“小說化”的效果。
作為和男主同父異母的哥哥,雖然死的匆忙,但基因一定是人類巔峰水平。
顧劭承更習慣洗冷水,加之痛苦的回憶阻在心間,讓他的耐性銳減剛想催促兩句,垂眸看到一張微紅面頰,那雙靈動的杏眼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下方。
顧劭承深吸一口氣:“郁、沅。”
郁沅猛地回神,臥槽!他真沒有那啥崇拜,只是出于對同性別人類的震驚多看了兩眼,沒想到會被顧劭承抓個正著!
郁沅只好咬牙強行胡扯:“身、身上的浮沫沖差不多了,那邊……需要沖嗎?”
顧劭承手上包著保鮮膜,但卻不影響他的靈活操作,伸手奪過郁沅手里的蓮蓬頭:“我自己來,你可以出去了。”
郁沅臉已經紅得像熟透了的番茄,快速考慮完顧劭承獨立完成的可行性,就頂著一張羞愧的大紅臉沖出了浴室。
然而情趣套房的浴室墻也是玻璃的,雖然因水蒸氣液化后變得模糊,但人在里面的大致動作依舊能看個清楚,郁沅前一晚還淡定如進了澡堂子,這會兒想到自己不久前的無禮目光窘迫極了。
他從冰箱里取出一瓶冰鎮蘇打水,蹲在浴室門外小口小口吸溜著降溫。
等顧劭承走出浴室時,郁沅的溫度已經降了下來。
他乖巧地晃了晃吹風機,顧劭承看了他一眼,先去衣帽間脫掉身上常穿的睡袍,換了一套長袖長褲的鴉青色睡衣。
郁沅:“……”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羞窘又一次襲上心頭。
他抿了抿干燥的唇,試圖為自己澄清,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怎麼說似乎都不合適。
——我真沒有其他意思,就是太大看呆了。
聽起來就像一個純粹的變|態。
郁沅深吸一口氣,打算就此揭過,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顧劭承早晚會發現他只是好奇心比別人多一點而已。
但心里這麼想著,郁沅吹風時還是異常緊繃,甚至手指每次撥開發絲時碰到男人溫熱的頭皮,他心尖都要顫上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