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藥油和碗勺,軒轅澈徑直出門,剛好在房門口碰見了抱著湯婆子來的小丫頭。
“泠崖呢?”
小丫頭往耳房看了一眼,小聲答道:“還在那邊跪著……”
“知道了,你進去吧。”
軒轅澈揮揮手,小丫頭便忙不迭地去送湯婆子了。
耳房那邊的泠崖一直注意著這里邊的響動,抬起眼眸剛好同軒轅澈的目光不期而遇,那眼神是他前所未見的,仿佛是個深淵,正在把他吸進去。
軒轅澈不疾不徐地走到耳房門口,這才居高臨下地問道:“本王之前讓你去辦的事有何進展?”
泠崖環顧四周,面露難色道:“主上,此處人多口雜,不如去書房再議吧。”
“嗯。”
軒轅澈自顧自地往書房而去,泠崖看他如此神色不善暗覺不妙,但事情已經做了那便沒有后悔藥,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反正他是主上的左膀右臂,他就不信主上會為了外頭撿回來的一只寵物對他重罰。
……
半個時辰后,書房的門開了,軒轅澈面色凝重地走出來,泠崖跟在他斜后方,目不轉睛地時刻捕捉他的面部表情。
但軒轅澈倒是令他失望了,即便摘了面具,在他面前還是面無表情,仿佛與方才在房中溫柔哄勸千悅的不是同一個人。
“泠崖,想要將功贖罪嗎?”軒轅澈的聲音一派云淡風輕,縱使玲瓏心思的泠崖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何想法。
“想!但憑主上吩咐,屬下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泠崖低著頭躬身作揖,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身前的主上眸光凜冽,嘴角還帶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仿佛是神嗤嘲凡夫俗子。
“那好,本王要你去……”后面半句軒轅澈特意壓低了聲音。
泠崖聽完立時目瞪口呆,軒轅澈的要求不難辦到,但著實奇怪得很,他再次確認道:“主上,您當真?”
“廢話。”
第50章 兔子抱著兔子
淡月梳云,一只海東青振翅高飛,只余下風露漸涼。
千悅安安靜靜躺在榻上,一動也不動,如若不是被褥隆起,興許根本察覺不到房中還有這個人。
小丫頭當他已歇下,便熄了燭火,但其實千悅還醒著。
思緒被難熬的疼痛牢牢占據著,不得片刻安生。湯婆子的溫度漸漸流失,寒冷在如墨的黑暗中逐漸放大。
他自從幼時落水之后就比常人更畏寒,以前有內力護體倒還好些,可如今他的筋脈已是千瘡百孔。
被褥都是上乘的蠶絲所制,但外物終究只能保暖而不能發熱,就像再好的漁網也兜不住水。
疼痛不欲允他入眠,但他太疲累了,月上中天的時候終于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娘親……冷……”他無助地抱緊自己,顫抖的聲音漸漸帶上了哭腔。
在西黎暗衛營時,只有統領才享有住單間的待遇,他這等低微身份只能睡五個人一間的大通鋪,最邊角的位置是屬于他的。
訓練營的殺伐在夜里終止,卻又在夢里開始,三更半夜被同僚的夢囈吵醒是常有的事,但他從來都是靜靜的。
和他們一樣,枕頭底下是自己的劍,但他手里卻還握著母親留下的銀簪。這支不起眼的東西似有魔力一般,能保他噩夢不侵,安眠到天明。
可現在這僅有的慰藉毀在了暗牢的火盆中,多年的夢魘同時侵入,他時而深陷冰冷的讓人喘不上氣來的玉湖,時而又見同僚揮劍向自己砍殺過來,他卻無力自保……
房門悄然而開,原本佇立在窗外諦聽之人緩步入內,足下無聲,正是軒轅澈。
給風畔寫了回信用海東青傳去淮揚之后,他躺在床上卻沒能入眠,因是憂心千悅,便披了外袍來瞧瞧,本想著千悅安然入睡他便也可放心了,誰知竟聽得他啜泣。
明明是那麼隱忍堅強的一個人,被他帶回來之后卻時常淚目,思及此他自己心里頭也實在不是滋味。
風畔出去執行他的吩咐了,他便借機找了家丁問詢,已然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高傲如他,少不得有些自負,因此他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親信會在沒有得到自己首肯的情況下這般肆無忌憚。
那可是自己心心念念要護著的人啊!
怒火雖盛,卻也抵不過對那人的心疼和愧疚。
軒轅澈脫了外袍在千悅身邊躺下,動作輕緩地從背后抱住了他,柔聲道:“莫怕,我在這里,小月兒,我在呢。”
千悅當真安分下來,軒轅澈聽著他平和的心跳和均勻的呼吸也進入夢鄉。
次日夢醒,千悅探手朝自己身側摸了摸卻除了被褥什麼也沒觸及,不禁有些失落。他模模糊糊記得有人從背后抱著他睡的,又暖和又舒服,難道是自己的錯覺嗎?
他真希望那是真實發生過的,理智卻又告訴他那是錯覺最好,因為能半夜到他房里抱著他睡覺的只有一個。
這個人高興了就好言好語哄著他、千般萬般寵著他,不樂意了就沒由來地把他丟下任人魚肉。
在暗衛營里,做錯了事或者任務沒完成會被懲罰,那時他懂規矩因此不會無端去違反,但在這里,他永遠不知道軒轅澈的雷霆雨露會何時到來,以什麼方式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