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澈的確越來越容易被千悅左右情緒,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會失去應有的理智。
濱州儼然已經是一盤棋局,但執子而弈的人可能并不僅僅是他、宇文天縱和赤玄人,他苦心孤詣地經營軒轅氏一族的勢力多年,無論是宇文天縱還是赤玄人都絕沒有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搗鼓出這一系列事情。
身處棋局中,自以為的弈棋之人也未嘗不會是他人眼中的棋子。
踏雪不聞主人驅使,速度便漸漸慢下來了。
終于——軒轅澈調轉馬頭在原地駐足。
“主上,怎麼了?”風畔也勒住馬韁在他身邊停下。
回望著誼陽城西的方向,軒轅澈掩藏在面具下的臉上難得露出了猶豫遲疑之色。千悅那里他想什麼時候去都可以,但淮揚那邊還需要他親自去升堂提審,因為此時放眼濱州境內身份高過欽差房俊明和刺史等人的只有他這個肅親王了。
孰輕孰重如此分明,軒轅澈卻還是在躊躇。倘若此事真是有人在從中作梗,那……他說了那樣的話小東西得多傷心呀。
軒轅澈光是想想千悅窩在自己懷里哭泣的模樣都覺得心痛,可是身在此位便是身不由己。
思忖片刻,軒轅澈靈光一現:帶著面具,拿著令牌,誰都可以是肅親王嘛。
銳利的眸光從遠方回到近前,風畔被盯得很不自在,主上的眼神仿佛是已經給他挖好坑就等著他往里跳了。
果然——只見軒轅澈麻溜地從腰間解下肅親王令牌和宇文天縱御賜的青天令扔到了他懷里,風畔著急忙慌地接住,心頭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但這還沒完,軒轅澈又輕踢馬腹,讓踏雪走到了風畔坐騎身邊,然后,風畔就這麼眼睜睜看著自己敬愛的主上將面具取下親自戴在了自己的臉上。
看著軒轅澈結了不少細條狀血痂的臉,風畔好半天沒緩過神來。
“肅親王殿下,后會有期!”軒轅澈狡黠地笑著,一如坑知州鮑琮的時候,他高高揚起馬鞭,朗聲喝道:“駕!”
烏云踏雪絕塵而去,徒留風畔怔愣原地。
第48章 抱住你,溫暖你
千悅一次次暈厥又一次次被冷水潑醒,而且清醒的時間一次比一次短。
也不知道煎熬了多久,磨人的刑罰終于停了。
家丁把他從暗牢里拖出來,像對待牲畜的尸體一般隨手將他扔在了耳房的地上。床就在不遠處,可他現在連動個手指頭都覺得費力,往日里幾步就能走到的距離在此刻被無限拉長,變得遙不可及。
房內鋪著邊角打磨周整的青石磚,平日里穿著鞋履行走倒是覺不出寒涼之意,如今整個人仰面而躺只覺得如同躺在冰面上一般。
現實穿梭時光同記憶中的某一時刻重合:明明是白天,睜開眼卻看不到一絲光亮,徹骨的寒自四面八方襲來,令人無處可逃;張唇欲呼喊,涌入口中的不過是夾著冰霜的涼水;身體仿佛是漂在忘川河中,越是想逃離卻沉地越深……
恍惚間,眼前出現一個人影,越來越近,他的眉眼染上一絲溫和之色,但這很快被痛苦掙扎取代。
哦,原來不是來救他的天神哥哥,而是按照吩咐來灌他米湯的家丁。
溫熱的米湯入喉,暖了身卻暖不了心。近乎消散的意識逐漸回歸,身上的痛楚則越發能被清晰感知到。
此時此刻,他倒是有點懷念軒轅澈了。
在樓船上的時候軒轅澈曾鞭責于他,但那時用的是質地柔軟的馬鞭,拋開令他心悸的水浪聲便是純粹的痛,而且罰完了這事便過去了,他發燒的時候軒轅澈還會衣不解帶地照顧他。
可泠崖用的是秦樓楚館中調教雛兒的手段,藤條打在身上不會留下太過明顯的傷痕,但其帶來的痛苦卻如萬蟻噬心一般令人難以承受。
“主人……救救我吧……”淚從眼角滑落,滴在石磚上,暈開一點濃郁。
他真的好疼,好希望有人能讓他解脫,不管是以生或死的方式,只要能解脫就好。
門砰然而開。
軒轅澈的身影闖入視野,千悅卻只是自嘲一笑,他竟然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高高在上的肅王殿下此時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呢?
而且連面具也不戴,平白讓人看那張臉的笑話嗎?
呵,假的,都是假的,他索性緊緊閉上眼眸。
“小月兒!”
明明對他死心了,但親耳聽到他的聲音還是不由得心安。身心俱疲間,千悅的意識再次陷入混沌。
軒轅澈見狀只覺得心跳漏了一拍,他慌忙跪坐于千悅身旁,一手將面色蒼白的人兒攬入自己懷中,另一手握住千悅的手腕開始切脈。
幸好,脈象雖弱卻節律有制,應當是長久饑餓所致,無甚大礙,但心傷疲累之象又從何而來?是被他……傷心了嗎?
“別怕,我回來了。”軒轅澈憐惜地側過臉在他額頭蹭了蹭,濕漉漉的,布滿了黏膩冷汗,觸感著實不好,但軒轅澈卻只有心疼,而無半分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