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澈這般身份地位走到哪里不是被尊著敬著,何曾見過此等唾沫星子亂飛的場面,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不過那一句“親王都在京里頭享福”倒切切實實戳了他心窩子……
第39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困守閔都城的三載春秋里,無奈是軒轅澈最大的感觸。他明明不喜歡這里的燈火繁華卻不得不留在這里,守著這里。
他想在戰場上堂堂正正地打敗尉遲刃,可是他沒有實權,而唯一能給他兵權的人是宇文天縱。
三年光陰里,他在其位而謀其事,除此之外便專心習武練劍,兩耳不聞窗外事。
來到這里,軒轅澈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百姓疾苦,一場水災便可廢盡濱州百業,那麼一場戰爭呢?
他真的應當為了一己私欲挑動戰爭嗎?
十數年來,軒轅澈頭一次質疑自己復仇的這個決定。
民眾的議論還在繼續,軒轅澈自然沒有久留,一閃身回到了后宅。恰巧,泠崖和風畔也趕回來,并且帶來了其他消息。
“主上,大事不好了!誼陽城里傳遍了鬼面男子就是肅王的流言……”風畔一臉焦急,陛下命令暗訪,如今鬧得滿城風雨這可如何是好?
軒轅澈擺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斂眸道:“是陛下的意思,方才那人應當是陛下的親衛。”
外頭鋪面的吵嚷聲聲入耳,在場幾人都是耳力上佳的,泠崖隱約聽聞“肅王”“王爺”這些個字樣,回身便要去前頭看個究竟,卻被軒轅澈攔下。
“不必去了,方才有個男子指著我便喊‘肅王’,現在外面已經炸開鍋了。
”軒轅澈長嘆一聲,只覺得濱州如一團亂麻,剪不斷,又理了還亂。
“陛下這到底是何意呀?”風畔甚是不滿。莫先生來傳密旨的時候他也在場,明明白白說的是暗訪,怎麼陛下自己把主上的底給掀了呢?
軒轅澈搖了搖頭,他現在也是一頭霧水。
“主上,如此下去,流言遲早會傳到淮揚,可要我等暗中阻止?”泠崖倒是比風畔冷靜些許。
軒轅澈再次搖頭。
眼下他還在稱病不朝,京城里除了宇文天縱應當是無人知曉他行蹤的,若是流言傳入淮揚,房俊明也不一定會信,不過眾口鑠金,三人成虎,即便他真的在京城養病最后也會被傳成來了濱州。
他終究要和房俊明正面對上,不過是時間早晚罷了。
“我們要對付的從來不是陛下。”軒轅澈目光平靜,如無風時的湖面。
宇文天縱確實是英明果決的帝王,軒轅澈忌憚他卻從來瞧不起他,但也從來沒把他當成敵人。因為軒轅澈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和宇文天縱有一個共同的目標——赳赳陽寧,如日方升。
倘若有一日大廈將傾,軒轅澈必定與之共赴國難,雖九死而猶未悔。
……
一名粉衣侍女自正房后邊的竹林走來,突然腳下所踏的石磚下陷半寸,瞬息之間便有五支淬毒飛箭破空而來。
女子淡然飛身而起,越過毒箭下落點,又穩穩立在地上,手中托盤不曾有過一絲晃動。
她揮揮手,每支毒箭的木質箭桿便轉為嫩綠,斜指向天的末端生出新芽兒,插入土中的箭頭那一截則長出根系,頃刻間便化為五株約十寸長的藜草。
進入正房,隔著屏風可以隱隱約約看到有個人正倚著浴桶抱著膝蓋發呆。
她將飯菜一一擺在桌上,又斟了杯酒,做完這些再往屏風那兒瞥了一眼,千悅還是不聲不響地坐在地上垂著眼眸發呆,儼然一尊雕塑。
她想了想說辭,這才走到千悅面前巧笑倩兮道:“公子,起來吃飯吧,可別餓壞了。”
千悅這才恍若大夢初醒一般愕然半晌,問道:“是他吩咐的嗎?”
見侍女似乎有些詫異,便急忙補充道:“就是那個戴面具的高個子,是他讓你來的嗎?”
話剛出口,千悅后悔得想給自己一個耳光好好清醒清醒,明明已經決定要同他劃清界限,為什麼又忍不住對他抱有希望呢?
千悅攥緊拳頭,他恨自己的無能。可是在冰冷于黑暗中生活久了的人就是會渴望光明和溫暖,這是本能,他抗拒不了的。
侍女依然是巧笑嫣然的模樣,眼角眉梢都如春風似的,她沒有躬身下來扶千悅,只是答道:“對,是他臨走之前特意吩咐的,你不吃可就要涼了。”
千悅怔愣片刻,立時扶著浴桶邊沿爬起來,許是呆坐太久以致腿麻了,他站起來便一個趔趄,險些磕在地磚上。
桌上三菜一湯,不是山珍海味,只是幾個色香味俱全的家常小菜,但在這糧食匱乏的時候已然是非常難得。
“他說你這些時日跟著他東奔西跑的,凈吃些干糧充饑,便吩咐廚子做些好的給你。”侍女見他感動,立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信口胡謅,添油加醋。
雖然軒轅澈只是交代了一句“莫要虧待他”,但——她也就是把句子擴充了一下而已,也不算撒謊嘛。
眼淚不爭氣地涌上眼眶,但身邊還站著外人,千悅逼著自己回憶了西黎暗衛營的冰冷生活,這才將淚水生生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