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保持著雙臂圈住千悅的姿勢將紙卷打開,展現在眼前的竟是極為熟悉的筆跡:行善事需讓民知。
腦海中冒出一個名字——宇文天縱!
軒轅澈目光凝重,泠崖見狀心中有些忐忑,張口欲問卻聽軒轅澈道:“是陛下。”
“主上,您再仔細看看,莫不是有人冒充……”
軒轅澈擺擺手,他雖無心朝政,但好歹在朝為官三年,御筆朱批的字跡他如何能分辨不出?
“風畔呢?”
“帶人去追那刺客了。”風畔、泠崖各有所長,因而各司其職,一年半載都不定會見上一面,但面對突發狀況時卻是分外默契,武功一般的泠崖來軒轅澈這邊查看情況,身手敏捷的風畔則去追擊刺客。
軒轅澈將紙張攥成一團,吩咐道:“不必追了,讓他回來吧。”
泠崖即刻告退下去傳令。
千悅一手撐地,另一手撐在軒轅澈身上,從他懷中脫離出來,似乎又恢復了先前那副冷淡樣子。
當一個人存心想要疏遠你的時候,即便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你也能感受得到。
“你乖乖在這兒待著,本王出去一趟。”
軒轅澈知道千悅是在刻意同自己保持距離,但眼下顯然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他去處理,他實在顧及不上千悅的小性子了。
京城相距此地千里之遙,即便用最優良的信鴿傳信來去也至少需要三日,那麼細算起來字條上的“善事”指的應當是他在隆瑞商行放糧這件事,而且是他剛剛開始做就有人將消息傳回閔都了。
說來此事也是有趣,宇文天縱以為軒轅澈此人桀驁不馴,兼之家世顯赫,權貴于他眼中如草芥,到了濱州必定鬧個天翻地覆。
屆時首當其沖便是房俊明,但這是他安排給軒轅澈的踮腳石,若是被踩壞了反倒適得其反,失去原本的作用。
因此,他雖然明令軒轅澈暗訪,但其實只是希望他能收斂些,莫要做出把房俊明就地正法之類的事。
而軒轅澈考慮到這位心思沉穩的皇帝如此下令必定有他自己的盤算,生怕自己這邊走漏風聲壞了他的棋局。
可事實證明宇文天縱低估了軒轅澈的心性,也低估了他背后的勢力。
于是,宇文天縱感慨著這個臭小子富可敵國又財不外露,欣慰著他比從前沉穩許多,最后無奈地寫下字條命人立即傳到濱州。
濱州災情嚴重,朝中有能力有經驗的官員多得是,他最后卻下旨封了房俊明做欽差大臣就是看中了他不成器這一點。
一方是無所作為的公侯世子,另一方卻是為民請命的將門之后,當朝親王,如此高低立現。
帝王都,千重闕,萬丈高樓鎖青云,最是機關算不盡。蕓蕓羨我居高位,無人知我長嘆惋。
萬千盤算化作一紙密信,一切盡在不言中,卻也無人可以言說。
……
自市坊形成之后,沿街店鋪多為“前店后宅”或“下店上宅”的形式,而此處院落屬于前者。
軒轅澈大步流星地穿過中庭,經垂花門后便可見八扇雕花木門,過了木門便是商鋪,鋪面占了半條街,可謂是城西的地標性建筑了。
今日運糧車來得早,鋪面開張便比往常早了半個時辰,門口聚集的民眾還不多,見鋪子開了就立時涌進來,周圍的街坊鄰居也拿上筐子、提上籃子風風火火地往這里奔過來。
糧食有限,泠崖便定了個份額,每戶人家每日只可得八兩米。
軒轅澈站在靠后的位置看著幾名伙計忙碌起來心里頭五味雜陳。到店的民眾無論男女老少一個個眼中都閃著光,他們將這里看作是最后的希望,可是……這份希望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原本滿滿當當的船艙空了大半,樓船的吃水線日漸升高,然而濱州的災情仍舊沒有緩和之勢。
大量失去生計的布衣平民流浪街頭,天氣漸冷,倘若再沒有安身立命之所,即便他們僥幸沒被餓死也會被凍死。
為今之計只有拿下房俊明,但官倉里二十萬石糧真的能解此危局嗎?
說實話,軒轅澈心里沒底。
“快看!那個戴面具的!”思緒突然被打斷,軒轅澈抬眸看去人群中有一身著短打的男子正指著自己。
“那是肅親王軒轅澈!昨日在公堂上懲治惡霸的也是他!”男子呼喊完,人群中的長舌頭婆娘們頓時炸開了鍋,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起來。
隆瑞商行距離府衙甚遠,但到底是同一座城池里的,懲治惡霸這等大快人心的消息本就傳得快,加之其中有人推波助瀾,僅一夜功夫便已然是全城皆知。
再者,全濱州也就隆瑞商行一家在放糧,誼陽城的百姓每日都會來此取糧,少不得有那麼幾個剛好見證了昨日公堂審判的,剛好附和幾句。
“哎呀!我家就在府衙旁邊,昨天就是他,錯不了!”
“這當真是親王嗎?不會吧!親王不都在京里頭享福呢嘛,那里會來管我們的死活!”
“管他是誰呢,能做好事的就是青天大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