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澈初時是站著等,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千悅出來干脆坐在了羅漢榻上等。
然而,半刻鐘過去千悅還是沒動靜,軒轅澈實在等不下去了,踏進拔步床的淺廊一把掀開簾子,千悅見狀仰起頭,一雙眼水汪汪的甚是可憐,他羞怯地嘟噥道:“我不會穿……”
暗衛有專用的短打勁裝,一年到頭都是同一副裝束,區別不過是夏天的薄點,冬天的厚點。
再者,千悅長在西黎,而軒轅澈是陽寧人,各國風土人情不同,衣服裝束自然也不一,千悅自然是不熟悉身為陽寧貴族的軒轅澈的裝束的。
軒轅澈本來還想斥責他動作慢,這下簡直哭笑不得。
“我來吧。”軒轅澈接過衣服,一件件給他套上,再系好繩結。
千悅盯著他的細致動作,突然覺得自己實在看不懂面前這個男人,有時對他狠辣無情,有時卻又對他細致入微。
他貪戀著軒轅澈給的溫暖,卻又深深畏懼著他賦予的傷害。
手背上忽然落了一滴溫熱,軒轅澈正在打結的動作立時頓住,他悵然望向千悅,他從那雙澄澈如水的眼睛里看到了掙扎、痛苦、眷戀……
“主人……”
“什麼?”
“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樣忽冷忽熱的……我會受不了的……”千悅的眼淚噼里啪啦地砸下來,濡濕了他的手背,也將錦被綢衣染出塊狀的深色。
軒轅澈在掙扎,千悅被迫在天堂與地獄的邊緣徘徊掙扎。
軒轅澈有的選,但千悅沒有。
千悅屈起膝蓋,將自己緊緊抱成一團,十指插進兩鬢墨發間,痛苦又無助。
生于冰冷黑暗中的他努力爬向像太陽一樣發光發熱的軒轅澈,一不小心離得近了便會被灼傷,灼傷之后又會被疼惜治愈,接著又將他扔回去,如此反復循環,他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軒轅澈怔愣許久,終于抬手覆在了千悅頭頂上,柔聲道:“以后……不會再這樣了。”
千悅抬起頭,淚眼朦朧中,再次看向軒轅澈,眼前人卻是記憶中前所未有的柔和。
恰此時,在外等候許久的風畔來報,說是已經萬事俱備,只等軒轅澈下令出發。
“若是不想留在這里便趕緊起來穿鞋,風畔他們都在等著呢。”軒轅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千悅,只好尷尬地轉移話題。
千悅趕緊抹了抹眼淚,目光觸及軒轅澈的長靴,不由得暗自幸好軒轅澈沒將他的鞋履同衣服一并棄了,不然他穿著軒轅澈的鞋子大概會拖沓得連路也走不了吧。
軒轅澈抱著龍淵劍站在一旁,自然也注意到了千悅的纖纖玉足,若非眼下趕時間他必定得好好調侃兩句,因而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不動聲色地到博古架上去取了樣東西帶上。
風畔在外恭候許久,原本還在納悶主上今日是怎麼了,動作如此之慢,沒想到房門打開竟是軒轅澈和千悅一前一后出來。
其實,千悅身上的鞭傷還沒只是剛剛結痂,又是高燒剛退,這種時候本該臥床靜養為宜,但他想親眼看著那些狠毒到掠子而食的惡霸得到應有的懲罰。
下了樓船,軒轅澈與千悅同乘一騎。
烏云踏雪四踢飛踏,雖然已經比尋常馬匹穩健許多,但路途顛簸還是讓帶傷的千悅不適。
疼,渾身都在疼,腦袋也暈乎乎的。但這對千悅而言不算什麼,從前帶傷去執行任務也不是沒有過。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坐下的烏云踏雪似乎慢下來了。
軒轅澈改雙手勒韁為單手,騰出一手從斜襟領口中取出小瓷瓶——這是趁千悅穿鞋時悄悄帶上的。
“小月兒~”
千悅正欲回首,眼前赫然出現一只小瓷瓶……
第22章 請君入甕
“這次是內服的,可以止疼。”鑒于上次千悅吃掉外用藥的教訓,軒轅澈特意提醒了一句。他的語氣不咸不淡,但是其中已經幾乎沒有從前那種仇視和敵對了。
對于千悅而言,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服藥之后,軒轅澈又遞上了水囊,待千悅飲了兩口這才再次驅馬前進。
……
當暮天、霽色如晴晝,江練靜、皎月飛光。
蒼茫凄美的景致入眼,一行四人卻無心欣賞。
他們抵達都清鄉的時候已是傍晚。許是之前被水浸泡太久,使得原本夯實的泥土變松軟了,界碑已經歪斜,但上面的“都清鄉”三個字還能勉強辨認。
入界后,一人越過軒轅澈到了隊伍最前面,這是之前被派到都清鄉調查情況的暗衛之一,四人中他是最熟悉路線的,由他帶路再合適不過。
風畔盯著那名暗衛脖子后面許久,突然瞳孔一縮,他轉頭看向一旁的軒轅澈張口欲言,軒轅澈卻微微搖了搖頭。
天色越發昏暗,千悅感覺到了都清鄉與其他地方的不同。馬兒很穩,完全沒有一不小心踩到尸體或其他什麼斷木、滾石的顛簸。
似乎是察覺到了千悅的疑惑,軒轅澈主動解答:“據本王所掌握的線報,濱州此次受災嚴重,共計一萬余戶百姓受災,但其中都清鄉受災程度最輕,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