躊躇片刻,他選擇了前者,長痛不如短痛。
手上沒有利器,他只好用手一點一點將布料撕下來。從前受傷大多是利刃所傷,創口不論深淺與否至少光潔整齊,處理起來不至于如此麻煩,傷藥一涂,紗布一包便完事了,這次卻著實棘手。
鮮血順著腿部的肌肉線條流下,他全然沒上在心上,只是想快點處理好傷口結束這場煎熬。
而在他的斜后方,軒轅澈手里的兵書半天未曾翻動。
即便與西黎之間有國仇家恨,可看著手無寸鐵的西黎人在自己面前笨拙得處理傷口,為醫者,他不忍,為強者,他本能地生出保護欲。
合上兵書,他剛要起身侍女香蘭便端著藥進來了,這碗藥方才煎好,還冒著熱氣,是內服的。
軒轅澈立時正襟危坐,翻開兵書裝模作樣看起來,只是目光怎麼也落不到書頁上去。
千悅見狀微怔,余光瞥見軒轅澈的身影,于是放低了聲音對香蘭問道:“這藥……他吩咐的嗎?”
第13章 泄憤
千悅用眼神示意這個“他”指的是軒轅澈,香蘭悄悄瞟了一眼過去,見軒轅澈正“專心致志”看兵書而沒有注意這邊這才點點頭。
大抵是瞧著千悅面相良善,香蘭湊近了些輕聲道:“而且啊——還是殿下親自開的藥方。”
這些原本不是她應該多嘴的,但此人竟能得主子親自問診開藥那想必地位不低,該當討好才是。
可香蘭這個心思單純的小丫頭怎麼也不會想到千悅這一身傷正是軒轅澈的手筆。
見千悅遲遲不喝她又微笑著勸慰道:“良藥苦口利于病,公子還是趁熱喝了吧,一會兒奴婢再去給您取些蜜餞來。
”
“蜜餞是什麼呀?”千悅疑惑道。
暗衛營里雖然不愁溫飽,但也不過是粗茶淡飯,之前軒轅澈隨手給的荷花酥和眼下香蘭提到的蜜餞都是他從前不曾品味過的。
啪!
兵書被狠狠拍在桌案上。
“喝碗藥都如此啰嗦,你們是要唱雙簧嗎。”
“殿下恕罪!奴婢知錯了!”軒轅澈低沉威嚴的聲音入耳,香蘭何曾見過軒轅澈如此震怒,雙膝一軟便跪倒在地,托盤高高舉過頭頂向軒轅澈告饒。
千悅亦是心驚肉跳,顫抖著雙手慌忙將碗中藥液盡數吞服,而后向軒轅澈乞求道:“我都喝完了……你別生氣。”
相處的這幾天,千悅也算是徹底認清楚了自己的處境。暗衛營里,只要安分守己,執行任務不失手,再加之他武功甚高,平白無故地不會有人故意找茬。但軒轅澈……他憎惡他,但凡軒轅澈有一點不順心,他都會被雞蛋里挑骨頭,這種時候除了低頭服軟,他別無他法。
面具下,軒轅澈的眉頭壓得更低。他緩步行至千悅面前,千悅下意識地要往后退,但跪著的香蘭雙肩顫抖,正帶著哭腔告罪,他連忙伸手攔在了軒轅澈面前,壯著膽子道:“不是她的錯,你別怪她……”
千悅的聲音越來越弱,原本與他對視的眼眸也垂了下去,但橫在他身前的手臂卻是紋絲不動。
“滾。”
軒轅澈淡淡吐出一字,香蘭如蒙大赦,立時帶著托盤碗盞忙不迭地退下。她出了門口,又駐足偷偷看了一眼,那眼神中三分感激七分擔憂。
而屋內,千悅見軒轅澈沒有怪罪香蘭頓時松了一口氣,手臂緩緩收到身側,他故作不經意間挪動著后退往壁上靠。
軒轅澈冷眼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搞小動作,只覺得他像個跳梁小丑。
他退一寸,他便進一丈。他退無可退,后背貼在了窗欞上,很是不適;而他已近至眼前,虎口輕輕一收便掐住了他的脖頸。
軒轅澈有力的手將他向后抵,后背被窗框硌得生疼,他連口大氣也不敢喘,只是驚恐地凝視著軒轅澈的雙目。
他能感受到眼前人怒不可遏的火氣,卻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同侍女多說了兩句怎麼就讓軒轅澈如此火大呢?
于軒轅澈而言,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一個下賤的奴隸竟敢與侍女交談而耽誤服藥,而且藥方還他親自開的,這樣的行為無異于是在藐視自己的權威。
但最讓他火大的并不是這一點,而是他意識到在看千悅處理傷口時他動了惻隱之心。
幼年時,父親教導他說不論為君、為王、為帥、為臣、為將都要愛護百姓,他深以為然;少年時,師父說醫者仁心,越是亂世越應當懸壺濟世,他也謹遵教誨。
可如今,他對一個西黎人動了惻隱之心。他終有一日會成為戰場上殺伐果斷的帥,如何能對敵國之人生出婦人之仁!他惱恨自己的悲憫多情,郁憤積壓在心頭而無處可去,現下千悅這個雞蛋里頭被他挑出了骨頭,他的惱怒憤恨便全數傾瀉到千悅身上。
理智讓他沒有下死手,否則以他的氣力想擰斷千悅的脖子可謂易如反掌。
但縱使只用上三分力氣也足夠讓千悅痛苦害怕,軒轅澈控制著手上的力道森然道:“喲,現在倒是知道怕了?方才不是還在英雄救美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