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張臉大的燒餅凌空而來,穩穩落在他掌上。他抬頭看去,軒轅澈站在他身側十步遠的地方雙臂抱胸,目視前方,整個人放肆又張揚。
“本王再窮也不至于餓著自己的奴才。”
千悅原本還想道謝,但一聽到“奴才”二字便覺得扎心,索性不去看他,餓虎撲食似的狠狠咬著燒餅,三兩下便吃進肚中。
軒轅澈自知千悅不領情,頓時覺得無趣,冷哼一聲便又走遠了去。
千悅天真以為今夜會無波無瀾得過去,但沒過一會兒風畔便過來尋他:“主上的鞋臟了,讓你趕緊去給擦擦。”
他心里隱隱覺得不妙,但他更清楚自己忤逆不了軒轅澈。拍拍衣襟上的塵土,他便跟著風畔到了軒轅澈面前。
當他看見軒轅澈那雙沾滿了污泥的長靴時才知道自己的直覺是多麼正確,但正確又有什麼用?終究是要面對現實的。
腳下的土地很干燥,可見是多日未下過雨的,光是走路不可能把鞋履糟蹋成這樣,軒轅澈擺明了是要作弄他,倒是可惜了這雙云錦長靴。
千悅情不自禁得皺眉,從自己的下擺上撕了一小塊,在他腳邊蹲下抬手便要擦,卻聽軒轅澈輕飄飄道:“跪著擦。”
河流上游河面狹窄,水流湍急,棱角分明的石塊尤其多,踩著走路就已覺不適,若是跪下那便無異于酷刑加身。
千悅緩緩跪了下去,半身重量就這樣壓在了膝蓋上,髕骨和巖石的棱角之間只隔了薄薄一層皮膚和下裳,他的肩膀頓時肉眼可見地抖了抖。
貝齒緊咬,他忍疼伏低身子將靴上臟污一點點拭去,時間在疼痛中拉長了,漫漫不知所終。
“還不夠干凈,繼續擦。”他正要起身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軒轅澈調笑似的聲音。
手里的布條已經臟得不成樣子,他只好棄了它又撕了塊新的下來繼續擦。膝蓋處濕漉漉的,大概是滲出了血,加之跪得久了,酸麻脹痛聚在一處實在是難受得緊。
能擦的他都擦了,剩下的臟污是泥漿滲進布料縫隙造成的,必須泡到水里用皂角清洗才能去除。
千悅干脆放棄掙扎,裝著在擦鞋的樣子認命罰跪。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漸漸匯成汗珠順著臉頰流下。
天色漸晚,暮色四合。
暗衛們不知何時又生了篝火,熒熒火光照在千悅慘白的臉上竟紅潤得可愛,以致于軒轅澈絲毫未曾察覺他的不對勁。
突然,軒轅澈猛地站起身,放眼望去,不遠處正駛來一龐然大物——樓船。
是的,自匯合之后他就一直在等一個時機,現在,這個時機來了。
“整理行裝,準備登船!”軒轅澈斬釘截鐵地下達命令,暗衛們立時行動起來。
他踢了踢千悅腰側,故作慈悲道:“起來吧。”
千悅已經兩眼發黑,乍一聽這話只覺得如釋重負,急忙撐著身子站起來。然而,長跪不起,他的雙腿早已麻木,趔趄了幾步,大抵是踩到了腳邊磐石,腳踝一扭他整個人竟向著火堆栽倒過去。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住什麼,但空曠開闊的河岸上除卻磐石礫巖一無所有。
混沌中的一瞬他忽然清醒了,他絕望地想笑,笑自己。
自己在渴望什麼呢?那根救命稻草的到來嗎?
不,不會有人來救他的。
從前不曾有,今后也不會有。
從來都只是他一個人在艱難掙扎,艱難地茍活著。
恰此時,后衣領被人拽住了……
第10章 憶往昔
“真是個十足十的廢物。”軒轅澈嘲諷著將千悅像提小雞仔似的拉到腰側,一手環住他腹部,徑直往河岸邊而去。
頭低低地倒栽著,血液回流到大腦,讓千悅覺得很不舒服。聽著水聲越來越近,他的心也越來越慌。他是怕水的,從小就怕,那種恐懼已經印在他骨子里了。
他雙手一前一后抓住軒轅澈的中衣,借力仰起頭這才覺得好受些。朝前看去,一大船正緩緩駛來,這艘船甚是巨大,與他之前所見過的那些王公貴族玩樂所用畫舫不同。
此船首寬,高十余丈,外觀似樓,船身覆皮革,其上每層還設有防護女墻。
千悅常年在西黎王宮,不識樓船之用,只隱隱覺得不簡單。但若是莫先生在這里,必定會驚嘆軒轅澈背后勢力之高深莫測。
軒轅澈踏著登船梯拾級而上,千悅只覺得自己越發不在實處。他沒坐過船,下意識地將軒轅澈的衣服糾得更緊。河流上游水流湍急,登上船的那一刻船身輕晃幾下,千悅立時閉緊雙眼抱住了軒轅澈腰部。
對水的恐懼壓過其他所有的一切,甚至讓他忘記了軒轅澈的可怕完全不亞于湍急水流。
軒轅澈原本可以輕易穩住身形,見千悅如此害怕,竟跟著船體晃得更加厲害。果然,千悅手上用力更大,把臉都埋進胳膊肘里去,渾身打著哆嗦。
而千悅越是害怕,軒轅澈便愈發覺得暢快。
此樓船共三層,因其極似廬舍,故一層稱為廬,二層重屋為飛廬,最上層于中侯望之如鳥爵之警視也,稱為爵室,亦作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