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上踏雪的第一反應便是去抓它的馬尾巴,他不通馬術,見軒轅澈要丟下他便只想著讓馬停下來不要再走。
軒轅澈微微側臉看他,不看不知道,一看差點嚇一跳,那個蠢貨他居然在抓馬尾!
拽馬尾或是拍馬臀都是馭馬者大忌,因為馬看不到自己身后,遭遇這兩種情況下意識地便會趵蹶子。被馴化的馬性格相對溫順,但它們的馬蹄并不會因為人類的馴化而軟弱半分,相反的,釘了馬蹄鐵的馬蹄會更強硬有力。
馬蹄一擊,輕則重傷,重則斃命。
軒轅澈趕緊將馬韁往一邊拽,踏雪原地轉了小半圈,飛起的蹄子擦過千悅的衣擺又落下。
千悅顯然被嚇到了,一時愣在原地,茫然無措。
殊不知,斜上方有一道銳利目光正注視著他,探究意味十足。
思量片刻,軒轅澈向他伸出手,正好是他的左臂可以夠到的位置。果然,千悅急忙伸左手搭上,軒轅澈緊緊握住他的手將他拉上馬來。
奇怪,他的左手柔軟無繭。
“你會騎馬嗎?”軒轅澈的語氣無波無瀾,卻又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不……”否認的話正要脫口而出,千悅話鋒一轉,“我會!”
“那不如——你來馭馬。”軒轅澈攤開他左手的光潔掌心,將粗糲韁繩塞到了他手中,絲毫不容他決絕。
軒轅澈的鼻息噴灑在他頸后,滾燙熾熱卻又讓他覺得冰冷刺骨,他此時可謂是騎虎難下。
常言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同樣的,韁繩在手也容不得他繼續猶疑。
他咬咬牙,心一橫,緊緊握住韁繩,學著軒轅澈方才的模樣大聲道:“駕!”
踏雪沒動,非但沒動,還很不給面子地打了個響鼻。
這是軒轅澈意料之中的,他奪過韁繩,嘲諷道:“廢物,踏雪都嫌棄你。”
“它是你的坐騎,自然不聽我的。”千悅怕被他看出破綻,努力爭辯,語畢又心虛地縮了縮肩膀,低下頭去。
他怎麼又跟軒轅澈唱反調了呢?那個男人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把他丟下去?
千悅惴惴不安地等軒轅澈斥責,然而坐在他身后的男人只是微微頷首晲了一眼他交握的雙手,他的指甲修剪地干凈光潔,雙手十指緊緊相扣,指關節已然泛白。
不管謊言多麼完美無缺,身體的微動作總是會把人內心深處的秘密出賣。更何況,這個蠢貨是個連說謊都說不好的。
軒轅澈看破卻不說破,只是不知何時,他的目光已經變得深邃不見底,然而千悅卻是看不見的。
馬鞭揚起又落下,馬蹄飛踏,一行四騎五人絕塵而去。
他們走后,林間走出一老一少兩人,正是莫先生和他徒弟。
“唉……”悠悠長嘆似是自萬古昆侖而來。
“師父,您為何嘆氣呀?”
“武能上馬定乾坤,文能提筆安天下。放眼陽寧,論文治武功無人能出其右。然,到底年輕,其一石三鳥之深謀還是比不得陛下一箭四雕之遠慮。”
第9章 折辱
五日后黃昏,涇天河上游。
西風如筆抹金黃,暮彩霜煙染遠崗。
一行人踏馬而來,為首者頭戴銀鬼面具,正是軒轅澈。
軒轅澈勒住韁繩,千悅察覺到踏雪停下這才睜開惺忪眼眸,映入眼簾的是滔滔江河。
“參見殿下!”千悅循聲看去,面色微驚。
四五十人衣著不一,有人衣衫襤褸,有人文人執扇,也有人綾羅裹身,作富商打扮,但千悅只一眼便認出來了,這些都是軒轅澈的暗衛。
無論衣著樣貌如何改變,經年累月形成的氣勢都是不會變的。
密旨中說要暗訪,而一行五十人容易引人關注,行動不便,便分多路改頭換面再于此地匯合。在細節處縝密如斯,千悅不由得對軒轅澈側目。
然,千悅要是知道軒轅澈的全部安排不知又會作何反應。
軒轅澈讓暗衛免禮之后命令他們原地休整,自己則是牽著踏雪到河邊飲馬去了。千悅在他身后不遠不近地跟著,他凝視著軒轅澈似是怡然自得的身影十分不解。整整五日,星夜兼程才趕到這里,怎麼突然就駐足不前了呢?
他不懂,只是覺得五日的辛苦不知所謂。在河邊尋了塊平整的大石頭坐下,他隨手撿了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往河里拋去。
軒轅澈耳聞破風之聲,立時側身回望,同時一指內力擊出。
啪!
石塊應聲而碎,千悅登時瞪大雙眼愣在原地。四目相對,軒轅澈錯愕,他方才如臨大敵的一擊,結果這個蠢貨只是想朝河里扔塊石頭???
恰此時,白羽信鴿滑過頭頂,尷尬的氣氛才不至于持續下去。風畔抬手讓信鴿落下,取了密信交予軒轅澈,二人小聲談論著走遠。
他們談論公務時千悅是從來不敢靠近的,軒轅澈本就厭惡他,若是他再被當成刺探消息的細作那后果簡直不堪想象。
他坐在原地,忽然覺得肚子餓,于是解下了腰間的抽繩小袋。
里面已經沒有荷花酥了,只余零星碎屑,他將碎屑倒在手心,一點一點拈著吃竟也十分饜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