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兇惡,是直白干脆的,段靈耀的兇惡,卻是變幻莫測而無常的,跟段靈耀在一塊,總要提心吊膽,也許上一秒他還在笑嘻嘻地跟人稱兄道弟,下一秒就會狠辣地挖掉別人的眼睛。
連段靈耀這樣的人宋司謹都不怕了,又何必去怕其他人——宋司謹是這樣想的,他甚至隱隱有些開心,原來人磨煉多了,膽子真的會變大。
“要是顏大人不在這,就麻煩你去知會一聲。”自覺膽子變大了一點的宋司謹,一張嘴,嗓音微微發顫。
好吧,要循序漸進,宋司謹給自己鼓氣。
裴捕快收回刀,冷淡地請宋司謹回屋去。
宋司謹知道自己跑不掉,不想吃額外的苦頭,便回屋里睡覺。
他餓了,他一定昏迷了很久,才會餓到渾身發軟。
可是他怎麼都睡不著,肚子實在太餓,就去問看守自己的人有沒有吃的。
裴捕快不在,好像去找顏雪回了,結果剩下的幾人根本不搭理宋司謹。宋司謹剛要向他們走近,他們便拔刀要挾,不允許宋司謹離開房間,也不允許他大喊大叫。且他們看過來的眼神格外輕蔑,宋司謹又生出一肚子悶氣,轉身回屋的時候,隱隱聽到有人小聲說了一句「果然兔兒爺都是軟骨頭」。
明明是他們強行抓住了自己,結果還看不起自己,哪來的道理?
宋司謹又憤怒又委屈,不想再跟他們說話,回到屋里后,掏出一包飴糖吃了幾塊果腹。
這包糖本來是要給麥苗和娘親的,結果沒來得及給她們,自己就被抓住了,現在倒好,雖然不是特別頂餓,但加點涼水混個三四天至少不會餓死。
出乎宋司謹意料,晚間的時候,這群人竟然真送飯來了,是標準的三菜一湯,而且做得色香味俱全。
有紅燒肉、清蒸鱸魚、蒜蓉茼蒿和蝦仁豆腐湯,再加一碗香氣撲鼻晶瑩玉潤的白米飯,就算剛吃飽,也會忍不住食指大動再來一口,更何況宋司謹算上昏迷的時間已經餓了一天多。
肚子在咕咕叫,嘴巴在分泌口水,但宋司謹看著托盤上的菜,就忍不住想起顏雪回與他手下的態度。
那輕蔑厭惡的眼神歷歷在目,宋司謹越想越氣悶,他不想吃他們送的飯了,他也是有骨氣的!
他走到后墻開窗透氣。
“嗚——”
小小的后廊沒有人守著,倒有一條兇神惡煞的狗,這條狗看起來也很餓,因為只有足夠饑餓的狗,才會有這般駭人的攻擊性,才會為了一口飯拼命完成任務。
它抬頭發出威脅的低吼,整副身軀都做好了前撲的準備。
宋司謹知道,只要自己敢翻窗進入后廊,這條大黑狗就會毫不客氣地咬掉自己小腿的肉。
人欺負人,狗也欺負人,但狗沒有人聰明……要是把它搞定了,是不是有機會從后墻翻出去?
于是宋司謹把飯菜都倒給了大黑狗,特意把鱸魚的刺挑了出來。
他也生狗的氣,但知道狗這種生物只是忠于主人,錯誤的源頭并不在它。
大黑狗沒能抵擋得住美食誘惑,張嘴啊嗚啊嗚吃了起來,宋司謹趴在窗上默默看著,心里念叨:吃了我的飯,你就不能對我這麼兇了。
——
凌晨,伴隨著黑狗震耳欲聾的狂吠,宋司謹被人強行拉拽起來塞進一輛馬車。
他又要換地方了。
隱約間,宋司謹察覺到有人在找自己,他有了一個想法,但不敢相信。
馬車上出現了他本想見到的顏雪回,顏雪回看起來很疲憊,比宋司謹還要困的模樣,但他仍然堅持親自帶著宋司謹轉移藏身地。
“顏大人,你到底想做什麼?”
天已經亮了,他們來到新的地方,宋司謹眼上被蒙了一圈黑布,有人扶著他慢慢向前走。
他實在忍不住,開口問了顏雪回,把昨天的話術重復一遍,也不知顏雪回這般聰明的人會不會信。
顏雪回微微笑道:“宋公子太客氣了,不過這一次,顏某并不需要你特意做些什麼,你只要安心在此等待即可。”
這是什麼意思?
停下腳步的時候,忽然有三四雙手伸過來給宋司謹脫衣服,宋司謹猛然受驚,下意識掙扎,可他餓了太久,身上根本沒有力氣。
“你們想做什麼?!”
“宋公子別擔心,只是給你換身衣裳。”
顏雪回悠悠坐于旁側,一邊品茶一邊觀看。
宋司謹默默攥緊拳頭,反抗不了,只能任人擺布。
顏雪回口中的換衣裳,包括沐浴、編發、更衣,甚至上妝……上妝的時候,蒙在眼前的黑布條總算被揭掉,宋司謹疑惑地睜開眼睛,總算明白他在對自己做什麼。
只見鏡中出現了一個身穿大紅嫁衣的清秀男子,明明是男兒身,個頭也不算矮,卻穿上了女子的嫁衣,乍一看十分不倫不類,但他的眉目秀麗如畫,輪廓柔和似水,梳妝后越發精美的容顏,跟裝飾的恰到好處的發飾,與這身繡了金線牡丹的華麗嫁衣相得益彰。
于是看久了,竟又叫人覺得十分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