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晚膳的時候,段靈耀走進老夫人的院子,挺胸抬頭怡然自得,看不出半點與人鬧別扭的樣子。
他吃飯算安靜,還很快,略有點心不在焉。
飯后侍女端上來果盤,老夫人用帕子擦凈了手,這才不急不緩地問:“世子打算何時成婚?”
段靈耀依靠在椅子上,笑嘻嘻地說:“奶奶著急抱曾孫了?不行啊,孫兒生不出孩子。”
他胡攪蠻纏,老夫人也不惱怒,淡淡笑道:“世子心里有數即可,從小到大,世子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想必一個新郎也不過爾爾。”
段靈耀面上的笑意微微有些沉降:“老夫人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世子從小在宮里長大,應當知曉,這世上有些人啊,被磋磨的厲害了,沒有過日子的盼頭,往往就走不長久。”
徐嬤嬤端上茶盞,老夫人接過慢悠悠地品嘗。
她有一個宋司謹不太清楚的身份——當今圣上的親姑姑。
長孫與二孫逝世后,老夫人深居簡出鮮少在外界露面,國公夫人長年吃齋念佛,信國公又遠在北疆回不來。表面上看,是段靈耀徹底掌控了國公府,實際上他可半點不敢小看自己的親奶奶。
當年圣上與其余兄弟為爭皇位斗得你死我活,甚至有人里通外敵,險些叫圣上客死異鄉。
是老國公和老夫人,以及少年時的信國公拼死拼活護著,才叫圣上走到了今天。
老國公死在當年那一戰,死后被追封信國公——本來他是駙馬,現任信國公段鉞是公主之子,段家不應該有實權官職,且不應該掌控兵權。
但當年新登基尚且意氣風發的圣上感念段家的忠勇,破例冊封了一個世襲公爵出來,并萬分信任地叫信國公帶兵打仗。
信國公不負圣恩,屢戰屢勝,成了大岳國聲名赫赫的戰神。
后來信國公養了兩個好兒子,長子段靈熙繼承他的意志,勇武過人正直善良,小小年紀便展露自己在軍事上的天賦,人人都夸他將來會成為不輸信國公的大將軍。但可惜,他二十出頭就死在了戰場上。
二子段靈輝則有讓人吃驚的文學天賦,才學斐然懂為官之道,他很早便決定與大哥走不通的路,大哥從武他從文,正好相互照顧。但同樣可惜,段靈熙去世后不久,他便突生惡疾跟著去了,連定好的婚事都來不及履行。
自打兩人去世,老夫人便鮮少在外界露面。
國公夫人更是吃齋念佛,終日不見外人。
段靈耀細長的手指輕輕叩擊扶手,不太想提這個話題:“您老不用操心這個,孫兒自會處理好。”
“當真?”老夫人放下茶盞,略微有些無奈,“有些事,有些人,錯過了就當真錯過了,別等到追不回來再后悔,到時候……”
段靈耀一下站起身,仍是那副永遠不知低頭的驕縱模樣:“夜深了,孫兒先回去歇息,您老也早些休息。”
老夫人只好搖頭:“罷了,你回去吧。”
段靈耀不愿意聽一個老人家嘮叨,毫不猶豫地大步往外走,走著走著,忽然伸手從角落里拎出一只貓。
瘦瘦在他懷里拱了拱。
回到宋司謹那的時候,段靈耀沒有立刻進屋,他悄悄對瘦瘦說:“你個沒心沒肺的小王八蛋,快去哄哄你爹,要是他還不吃飯,你也別吃了!”
瘦瘦壓根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段靈耀一松手,便蹭地躥進了屋。
一躥進屋,它就開始舔自己的小腳,舔了兩下,跳到床上轉圈圈,然后到宋司謹的臂彎里窩下。
貓兒不懂人類的悲歡離合,野獸的直覺卻讓它感受到低沉壓抑的難過,它喵了兩聲,搖搖尾巴,去舔宋司謹的手。
沉默整天的宋司謹終于有了點反應,輕輕撫摸瘦瘦越發順滑的皮毛,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為自己不能完全負起養它的責任而道歉,為自己一時沖動便讓它留在了一個惡魔身邊道歉。
瘦瘦不明白怎麼了,用頭頂了頂宋司謹,伸爪子去抓他的頭發玩,玩了兩下,見宋司謹沒有陪自己的興致,便慢慢安靜下來。
宋司謹像是被包裹在一個巨大的繭子里,沉默是皮囊,他知道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但也想任性的逃避一次,就這麼縮著躲著,讓麻木的安全感淹沒自己。
但段靈耀就是要強行把他從繭子里拉出來。
段靈耀打開門,若無其事地走進來,端著一個放了好幾樣精美菜肴的大托盤。
他把托盤放到床邊的桌子上說:“我聽到你對瘦瘦說話了,別鬧脾氣了,吃飯吧。”
宋司謹沉默地撫摸了下瘦瘦。
段靈耀夾了一顆蝦仁,親自遞到宋司謹嘴邊,宋司謹緊緊抿著嘴巴,瘦瘦聞到香味,一下激動起來,張嘴把蝦仁吞掉。
向來說一不二的小公爺連續在宋司謹這里受挫也就罷了,連瘦瘦都要搗亂,他忍不住抓起瘦瘦要把它丟開。
就在這時宋司謹動了起來,他坐起身張手就把瘦瘦抱到懷里,然后弓著脊背呈現出一副防護的姿態,他警惕地看向段靈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