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語坐在椅子上,身上穿著一套純白實驗服。
實驗服碼數偏大,阮語嫌手伸不出來,就將袖子向上挽了兩折,從闊大袖口延出一截嫩筍般白而孱弱的手腕。一頭銀緞般的細軟發絲在換衣服時蹭亂了,他也不知道照照鏡子捋一捋,一綹綹左支右翹,像只絨毛凌亂的雛鳥,看著沒有半點殺傷力。他前方的空地上豎立著一塊厚度約達十公分的合金板,這種新型合金被廣泛應用于武器制造。
“這是我上個月在研究院做的聲音共振測試。”阮語介紹。
這是一項阮語前兩年挖掘出的新技能。
任何物質都有自身的振動頻率,而阮語能通過調整音波頻率達到與特定材質共振的效果,使其物質結構崩解。
武器,甚至人體,都難以抵御這樣的音波攻擊。
影像中,伴隨著一段漸漸超出人類聽力閾值的,海妖塞壬般縹緲細銳的嘯叫聲……
合金板綻出道道條紋,隨即分崩如齏粉。
“咳咳……”始作俑者喊累了嗓子,苦著臉,抬手用指尖揉著小巧的喉結,拿起水杯抿了兩口,用溫水細溜溜地潤著喉嚨。
橫看豎看,還是不像有殺傷力的樣子,更像個嬌氣包。
顧戎不明所以,斜睨著小鵪鶉狀站在一邊的阮語:“看完了,干什麼?”
“不干什麼啊……”阮語能讀到顧戎的警惕,事先備好的說辭作廢了,猶豫了會兒,生硬地拋出一句,“那個,顧叔叔……我厲害麼?”
顧戎:“……”
阮語追問:“是不是連星盜都拿我沒辦法?”
[厲害是厲害,真遇上星盜,喊一嗓子就全體繳械了,還能活捉呢。
]
顧戎心里想著,嘴上卻不冷不熱地哼道:“嬌氣。”
顧叔叔怎麼變成這樣了啊……
不說實話了。
阮語愣住。
書房一時安靜如墳場。
“噗……”忽然沈婧雅悶笑著走進來,在顧戎肩頭輕搡了一把,柔聲埋怨道,“你亂犟什麼呀?這不是離阮阮開學還有三個多月嘛,分化期也過了,他想讓修寒帶他去能源星散散心,那邊是海洋星球嘛,阮阮就喜歡海。但修寒不愿意,說能源星上不安全,他才來找你的。”
沈婧雅說著,捋了捋鬢邊的碎發:“那邊要建軍事基地,每天那麼多工程兵、運輸艦和護衛艦來來往往的,哪有什麼不安全,這也不讓去那也不讓去,修寒就是還拿阮阮當小孩兒呢。”
阮語點頭不止。
“就這麼點兒事。”還當要求他什麼難事呢,顧戎舒了口氣,不假思索地批準了,“想去就去。”
他是贊成讓阮語在上學前出去走走,接觸接觸社會的。
作為珍稀的人魚王族,暗中覬覦阮語的人不少,顧戎給阮語設置的護衛等級一直是最高的。他和沈婧雅每年會帶阮語在首都星進行兩次短途旅行,行程中無論走到哪都有一群警衛暗中隨行,莊園內部防務更不必提,外界連一只蟲子都爬不進來,一定要說,阮語這麼多年來其實沒什麼自由。
眼下阮語分化期已過,行動方便了,自保也不在話下,除了警衛不能少,其他方面也該給些自由了。
總不能因為怕噎死就不吃飯了。
“是吧,我想阮阮陪著去也好,不然修寒一個人太孤單了。”沈婧雅微微一笑,“有阮阮在,修寒還能和別人說幾句話。
”
阮語幼崽期時顧修寒走哪抱哪,軍部那些年輕的女軍人平時見了他就噤若寒蟬,畢竟再英俊的臉也架不住天天那麼板著,但為了能近距離看看軟嘟嘟的小魚崽,她們還是會硬起頭皮和他搭訕幾句。
阮語就像顧修寒和這世界之間的一條紐帶。
[讓阮阮三個月后帶個嫂子回來雖然不現實,但多少也能起些促進作用吧……]
沈婧雅暗忖。
阮語的小耳朵微微動了動。
可能是錯覺,分化成功后他聆聽心音的能力好像增強了一丁點。
顧戎和沈婧雅也都是S級基因,精神力比較強,平時的心音似乎沒這麼大聲且清晰。
“不過我上午也和修寒提了,他什麼性格你知道……”沈婧雅無奈,“說不行就不會改了。”
顧戎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阮阮不用他帶,星艦一趟載那麼多工程兵,又不是單獨拉他一個。我給阮阮一個登艦名額,再派一隊警衛,阮阮自己去能源星玩一趟,不用他批準。”
——身為古地球東方血脈后裔,顧戎深諳“來都來了”的道理。
到時候在星艦上撞見,難道顧修寒還能把人扔下去嗎?
……
“……此時透過觀景窗,您能夠目睹著名的螺旋星云‘上帝之眼’,這個名稱來源于古地球……”
躍遷結束,星艦進入平穩航行狀態,頭等艙中響起AI導覽員介紹沿途風光的機械音。
阮語上回體驗星際躍遷還是兩歲時被顧修寒從母星帶回首都星那次,當時的感覺早就記不清了,只知道這次雖然預服過藥物但仍難受得厲害。
暈眩感強烈,柔軟的座椅像融化的熱蠟,一涌一涌,顛得人反胃欲嘔。
阮語本來就白,眼下失了血色,臉蛋白得像一小握雪,隱在濡濕的發間,蜷著腿躺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