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生命樹的初代居民基本已經去世了。”克雷特停下翻找,將雙肘搭在雙膝上,就著蹲下的姿勢回頭看向沈斯尉,“你的母親……”
“嗯。”沈斯尉輕聲應道,表示克雷特說的沒錯。
由于醫療水平的飛速發展,生命樹里的初代居民,和后來出生的居民,兩者之間的壽命年限存在斷層。
像沈斯尉的母親,七十多歲時就因病去世,而現在同樣七十多歲的沈斯尉,卻還保持著青年的外貌。
“而且瑪格人的統治不是從修建生命樹開始。”克雷特拿起文件,繼續翻找,“是在深海能源站被破壞之后。”
“你是想說,”沈斯尉接話道,“在那之前,人們曾和瑪格人平等相處。”
在那樣的環境下,自然不會有人提起協議的事。
這就像歷史上所有和平條約一樣,只要雙方不爆發沖突,就不會有人刻意強調和平。
久而久之,生命樹的初代居民慢慢變老離世,而新出生的居民卻不了解那段歷史。
“以前的事情我沒有經歷過,”地上的文件沒有價值,克雷特又站了起來,“但麥爾肯說曾經有段時間,生命樹里掀起了崇尚瑪格人的風潮。”
“我記得。”沈斯尉思忖著道,“年輕人模仿瑪格人的穿衣打扮,把瑪格人視為自己的偶像。”
不僅沈斯尉記得,就連阿莫爾的日記里也提到過。
起初瑪格人和平民一樣,大家都只是普通人。但不得不承認,瑪格人就是更俊美,就是更高大,身體素質就是更強。底層的人們開始對高層充滿向往,社會上形成了一股推崇瑪格人的風氣。
阿莫爾說,人們的意識形態就是從那時起,開始潛移默化地發生改變。
后來,深海能源站遭到破壞,生命樹或將迎來新的能源危機。
當初簽訂協議的人大多已經去世,加之人們已經形成“瑪格人更高貴”的思想,要是瑪格人都不能領導大家,還有誰能領導呢?
“所以夜鶯的變革很困難。”克雷特道,“不改變人們思想,就不可能改變現狀。”
“如果真的有那份協議,”沈斯尉皺眉道,“確實會為他們奪得話語權。”
“但這里沒有。”克雷特又用手電筒晃了晃房間,“已經找遍了。”
能源站的設計圖遺留在這間辦公室,是因為沈斯尉的母親就是設計者。
但她并不是協議的起草者,只是參與者,所以紙質版本應該不會出現在這里。
等等,參與者?
沈斯尉的視線忽地移到墻上,只見那里掛著一個電子相框,但因為相框早已沒電,里面的照片并沒有顯示。
“你用過這種東西嗎?”沈斯尉說著拿下那塊厚重的玻璃屏幕,在外框上尋找起了插孔。
“大型手機?”克雷特替沈斯尉托著屏幕。
“有點像,但不是。”沈斯尉在外框上摸了摸,取出一張小型內存卡,“這是電子相框,可以讀取內存卡,展示里面的照片。”
克雷特看著沈斯尉手里的東西,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還真有內存卡?”
“可能我媽來收拾東西的時候已經斷電,忘了這事。”
沈斯尉說著從背包中拿出讀取器,盡管這張內存卡已是一百多年前的老古董,但里面的數據保存得很完整。
照片不多,只有不到幾十張,除了海邊的風景以外,大多都是跟工作有關的內容。
“這是你媽媽嗎?”克雷特看著照片上總是出現的一個女人問道。
“嗯。”沈斯尉輕輕點了點頭。
他的母親總是穿著職業裝,戴著銀框眼鏡,幾十年都沒有變過。
“她很漂亮。”克雷特說著看了看沈斯尉,“我媽也很漂亮,你想看她的照片嗎?”
沈斯尉正想說“好”,但這時屏幕上出現了一張大合照,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生命樹發展協議》簽署儀式?”
克雷特讀出紅色橫幅上的字后,兩人不約而同地皺起眉頭對看了一眼。
合照上大約有二三十人,正站成一排微笑著鼓掌。中間的兩人手里舉著一張證書模樣的東西,左邊的人是沈斯尉的母親,而右邊的人他也見過,是米勒。
他放大兩人舉著的那張證書,上面有關平等的內容清晰可見。
“……生命樹屬于所有個體,無論個體生活在哪一層,都享有同等的權利……”
克雷特念出照片上的文字。
“所以真有這份協議。”沈斯尉放下讀取器,有些出神地喃喃道。
盡管剛才已經有過推測,但當這份協議真的出現時,給人的感覺還是很震撼。
早在一百多年前,設計者們就已經預想到按照高低來劃分居住和行政區域,未來可能會產生不平等。
他們簽下這份協議,以為這樣就有了保障,但殊不知,時間掩埋了這一切。
這是一段遺失的過往,也是一段消失的歷史。
沈斯尉幾乎可以想象,當這些東西曝光時,生命樹里會掀起多大的波瀾。
“你怎麼看?”克雷特突然問道。
昨天克雷特才問過沈斯尉,在平等和安全中會如何選擇。
當時沈斯尉選擇了中立,因為在他的潛意識中,他還是會把生命樹的穩定放在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