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徹底安靜下來,沈斯尉能聽到身后平穩的呼吸聲。
克雷特睡著了,額頭抵著沈斯尉的后頸,像個孩子一般。
沈斯尉想著克雷特講的那些事,思緒仍然亂得一團糟,沒法像克雷特那樣沒心沒肺地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連窗外的風聲都停了,沈斯尉實在睡不著,索性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翻過克雷特的身子,來到桌子邊,無所事事地拿起了那本留言簿。
來冰穹的人不多,好幾個月過去可能就只有兩三個團隊。
沈斯尉無聊地翻著人們的留言,大多都只是一掃而過。不過翻著翻著,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這一頁的留言是在一個多月前,字體像是小學生,寫得也很隨心所欲,都沒有對準橫線——
趕在流星雨到來之前抵達。
今年的愿望還是希望他還活著吧。
其實一開始他被帶走的時候,我只是感覺不甘心,我明明有能力救下他,如果不是當時有幾個平民
寫到這里,“平民”二字后糊了一個黑團,應是懶得再寫下去,又另起一行。
我也沒想到,不甘心能在一個人的心里停留那麼久,慢慢變成一種執念。
然后從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執念又該死地變成了思念。
思念一個人真的好痛苦,我這二十多年好像總是在思念別人。
不想再思念別人了。
可惡。
下方的署名:克雷特。
第40章 今年三十
冰原的天亮得很早,當克雷特醒來時,沈斯尉已經收拾好背包,準備出發。
今天又是一整天的行程,至少要下午才能抵達之前的休憩點。
克雷特簡單漱了漱口,抹了把臉,來到屋外拖著低沉的嗓音問:“今天還是我來開車?”
“嗯。”沈斯尉把背包背在身上,漫不經心道,“你坐前面。”
克雷特腳步一頓。
老實說,他更喜歡坐在后面,因為這樣可以隨時給沈斯尉綁上“安全帶”。
但不得不承認,沈斯尉之所以愿意坐前面,是因為可以看著路線,還可以隨時奪回摩托車的控制權。
而現在他決定坐在后面,表面上看著是不想被克雷特禁錮,實際上是把摩托車的控制權完全交給了克雷特。
“你不怕我把你拐跑?”克雷特長腿跨上摩托車,回頭問道。
他的身高比沈斯尉高上不少,有他擋在前面,沈斯尉幾乎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把我拐回荒漠地下城嗎?”沈斯尉跟著跨上摩托車,雙手扶住克雷特的側腰,“那就是我的目的地。”
克雷特微微收起下巴,看了看腰上的兩只手,接著很輕地揚起唇角,用力擰下了摩托車的油門。
遼闊的冰原仍然見不到其他人的蹤影,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雪白,只有緩慢移動的太陽提醒著時間的流逝。
好在今天天氣不錯,昨天來時的車轍完整地保留著,克雷特的開車速度要比昨天快上不少。
等離開冰縫密集區后,摩托車再次提速,不過就在這時,兩人的微型電腦同時彈出了政府公告。
這是政府強制發送的信號,只要有微型電腦的人,都會接收到。
克雷特不怎麼感興趣,仍舊專心開車,而沈斯尉則是將公告投影出來,放大了音量。
屏幕中央是身穿白色制服的瑪格人新聞官,他端坐在長桌后,一板一眼地念著手里的新聞稿。
“五年前,為了趕走畸變怪物,我們不得不犧牲了一批平民。在此,我再次表示沉痛的哀悼。政府暫時廢除了《拒絕繁衍宣言》,開放新生兒出生。而現在根據統計,新生兒出生的人數已經彌補當初犧牲的平民人數。
“因此,我代表政府宣布,《拒絕繁衍宣言》重新生效,從今天開始,居民有序注射新型藥物,確保不再有新生兒出生。生命樹外的流民如若配合新政,可以獲得減刑機會。”
這無疑是重磅新聞。
公告播放結束后,沈斯尉立馬打開了網頁,只見各大媒體的頭條全是新政策,下方的評論區也炸開了鍋。
有的人支持新政策,有的人希望再推遲一段時間,還有的人提到了夜鶯的陰謀論。
“你怎麼看?”前方的克雷特突然問道。
沈斯尉并沒有太多想法,他不需要生小孩,這個新政策對他影響不大。
不過他有些好奇克雷特的反應,便問道:“你會注射新型藥物嗎?”
“不會。”克雷特道,“以前我也沒注射過。”
聽到“以前”二字,沈斯尉忽然想到克雷特的檔案全是空白,又問道:“你一開始為什麼會成為流民?”
這下克雷特沒有再回答。
沈斯尉識相地沒有繼續追問,雖說他和克雷特之間貌似形成了相互信任的關系,但他也能感覺到,這股信任非常脆弱,或許克雷特也沒有他表現得那麼信任……
剛想到這里,克雷特突然開口道:“因為我是新生兒。”
沈斯尉微微一怔:“什麼?”
“我是《宣言》之后出生的第一個新生兒,很小就來了生命樹外。”克雷特看著道路前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今年三十。
”
這個消息比政府公告震撼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