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見沈斯尉沒反應,克雷特又道:“不信你自己看。”
說完之后,他攤開右手掌心,喚醒微型電腦,在半空中投影出了一段監控畫面。
畫面中有一個身穿浴袍的金發身影,他先是在房間中來回踱步,像是在做什麼重要決定。而沒多久后,他突然脫掉身上的浴袍,露出了赤裸的身體。
克雷特按下暫停鍵,問道:“看到了嗎?”
沈斯尉愣怔地看著畫面里的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身體,確實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盡管沈斯尉很肯定那個人不是他,但看著翻版的自己光著屁股,他莫名也有種羞恥感。
“你怎麼偷看別人換衣服?”他皺眉問。
“那不是別人,是你。”
“是我你就能光明正大偷看?”
“嗯。”克雷特道,“這是我家的監控。”
沈斯尉有些跟不上對話的內容:“所以我怎麼可能在你家?”
“你五年前來執行任務,你真的想不起來了嗎?”克雷特的煙嗓明明很粗糙,卻有著與之不符的耐心,“你要是有時間,我慢慢講給你聽。”
“我沒有時間。”沈斯尉道。
克雷特是軍方頭號通緝犯,沈斯尉不可能才見他不到半小時,就完全相信他。
更何況現在沈斯尉手上還有尋找阿莫爾的任務,他也沒有時間跟克雷特廢話。
他點開電子地圖,看了看阿莫爾日記里指向的那個地方,只見那里位于冰原深處,今晚天黑之前是到不了了。
“你要去冰穹?”克雷特歪著腦袋,看著沈斯尉手里的電子地圖問。
沈斯尉自然不會回答,收起地圖走進了小木屋里。
小木屋的空間逼仄不堪,擺上一個火爐、一張方桌、一張長椅、一張小床后,就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
但這間小木屋已是方圓幾百公里內唯一的休憩點,沈斯尉也只能在這里將就一晚。
他來到長椅坐下,從背包中拿出了阿莫爾的日記本,而克雷特見他沒有聊天的意思,也不再搭話,坐到單人床上看起了動畫片。
真是個奇怪的人。沈斯尉心想。
但更奇怪的是,他怎麼覺得他最近也看過動畫片?
甩了甩腦袋,沈斯尉不再分心,閱讀起了阿莫爾的日記。
23XX年1月1日
昨晚跨年,在父親那邊待了很久,氣氛算不上融洽。
阿道夫認為現在生命樹里生育需求很大,但許多平民還沒有突破藥物限制,因此想要做人工胚胎的生意。但父親堅決不同意擴大底層人口,因為這會威脅到我們的統治。
麗塔站在阿道夫那邊,她也想擁有自己的孩子。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我想她是怕父親去世后,她作為沒有孩子的遺孀,爭家產肯定爭不過阿道夫。
父親仍然沒有同意,因為瑪格人開了這個口子,平民也會要求生育權,而平民的基數比瑪格人大得多。
父親也問了我關于這件事的看法,我沒什麼好說的。
生命樹的主流價值觀是享受當下的利益,沒有人考慮人類的未來,也沒有人考慮地球的未來。
當生命樹的壽命耗盡后,人類也會迎來末日。
人類……最終會滅亡吧。
現如今很少還有人手寫日記,阿莫爾的字跡雋秀溫潤,寫下的話語卻非常悲觀。
沈斯尉連看了二十多天的內容,幾乎全是阿莫爾在表達對社會體制的絕望。
不難看出,他想要改變,卻有心無力。有學生問他如何看待《宣言》暫時被廢除的事,他身為瑪格領袖的小兒子,只能按照主流價值觀去回答,但回頭卻會在日記里寫下自己的真實想法。
不知不覺中,冰原的天色暗了下來,屋外狂風呼嘯,冰碴不停拍打玻璃窗。
沈斯尉從背包中拿出營養劑,打算繼續往下看,而這時克雷特突然問道:“沒有我的嗎?”
沈斯尉看了看克雷特,又看了看營養劑,最后視線落在日記本上:“沒有你的。”
“哦。”克雷特淡淡道,“你在我家偷吃我的牛肉,現在連營養劑也不給我。”
沈斯尉皺起眉頭:“我沒有偷吃過……”
話說到一半,沈斯尉停了下來。他出神地看著手中的營養劑,思維莫名陷入了停滯。
克雷特來到沈斯尉身旁坐下,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
沈斯尉終于被拉回思緒,卻聽克雷特說道:“你好像真的變傻了。”
額頭倏地冒起青筋,沈斯尉耐著性子問:“你想挨揍是嗎?”
克雷特不甚在意道:“你以前還想殺我。”
那是在兩人泡溫泉后,克雷特搶走了沈斯尉的氧氣面罩,還打了他的屁股,當時沈斯尉氣得說要殺了他。
想到這里,克雷特看著沈斯尉臉上那更加精巧的氧氣面罩,問道:“你心肺功能那麼差,怎麼沒想過好好治療?”
“你又知道?”沈斯尉微微皺著眉頭問。
克雷特提到這麼隱私的事,饒是沈斯尉再不愿意相信他,也確實有些說不通了。
“我說了,”克雷特再次重復那句話,語氣似乎在極力壓制不耐煩,“我們認識。”
沈斯尉暫且放下心里的懷疑,問道:“你說我以前想殺你,那后來我為什麼改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