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指的原稿,是蕊金杯決賽參賽曲。
鋼琴就擺在原稿墻右側,挨著落地窗。
顧堂走到鋼琴邊,琴架還擺著一本已經被翻卷邊的琴譜。
書的扉頁,用一段流暢而又優雅的連筆字母,記錄這本書先前的所有者——
斯洛夫。
“教授把他的教學書送給了我。”盛聞景提不起力氣,“音樂學院標準教科書。”
書并不珍貴,隨處都能買到,但教授的筆記千金難得。
與教授共同創作的那段時間里,教授特地請學校專業校醫,幫盛聞景測試手指靈活度。
感謝Alpha強大的基因修復功能,雖然不能令盛聞景恢復至最佳狀態,但也能嘗試彈奏風格舒緩且篇幅較短的曲目。
這已經是盛聞景所能做到的,最大的努力了。
這些年,他已經記不清十八歲時,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寫下蕊金杯參賽曲前半章。
然而舊疾復發,與顧堂重逢,那些記憶魚貫而入,排著隊地等待他檢閱。
現在的盛聞景,已經無法再寫出那麼純凈,且情感強烈的旋律。那是只有涉世未深,對世界保持純潔的,強烈的熱愛,才會牽引出的真摯。
顧堂看得懂曲譜,甚至能彈出來,卻始終無法感同身受。
請作曲家填寫后半段,無論如何修改,都沒辦法完全沿襲前半章的旋律。
“這首曲目,在我這里,已經完全結束了 。”盛聞景說。即使還未完結,但已然走到盡頭。
盛聞景用雙手捂住眼睛,努力揉了揉眼眶,繼續說:“我對肖詢秋抱有希望,我想,他既然能彈出令我滿意的旋律,那麼如果培養他的作曲,是不是能幫我填寫完結尾。
”
“畢竟我沒有寫曲只寫一半的習慣。”
“可這對肖詢秋不公平,即使他覺得,這也是在幫助他提高。”
盛聞景遇見肖詢秋后,將自己的所有期望交給肖詢秋的心思,持續了很久。
而肖詢秋似乎也因為某些私人情感,而主動成為裝載盛聞景希冀的容器。
“叮咚——”顧堂指尖觸碰琴鍵。
盛聞景房間中的樂器,大多都是訂制,每個樂器側面,都刻著盛聞景三個字的花體寫法。
鋼琴每個尖銳的部分,都用海綿悉心包裹。其實仔細看家中裝飾,所有家具都有不同程度的裝飾。
是為了盛聞景發病時,不被外物傷害。
藥物有催眠的效果,盛聞景沒和顧堂聊多久,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直至陷入沉睡。
呂純小心翼翼地來到顧堂身旁:“顧總,通常盛老師會休息兩至三小時,半夜您要注意鎖好陽臺。”
“陽臺?”顧堂擰眉,立即意識到了什麼。
呂純:“這邊靠海,老板有時候會望著大海發呆,雖然不會做翻欄桿跳下去的沖動,但很容易吹多了頭疼。”
“治療頭痛的藥和現在服用的精神藥物,二者藥效相沖,不能同時服用。老板只能靠自己,強行熬過發病期。”
“知道了。”顧堂點點頭,并未多語。
盛聞景的小毛病很多,是醫院的常客。
不過他的精神疾病,比身體本身的毛病更嚴重,以至于經常忽略,長久積攢的體虛,終有一日會如蝴蝶效應般發作。
顧堂抱盛聞景去臥室,盛聞景也沒被驚醒,呼吸綿長,睡容安穩。
明明兩個人差不多高,但顧堂仍然能很輕易地抱起他。
顧堂顛了顛盛聞景的重量,輕聲感嘆:“還好不需要上樓,上樓的話,我就沒辦法抱動你了。”
他和盛聞景,大概都是那種很幸運的人。
渾身是傷,但因為是Alpha,基因可以讓悠長的恢復期變得極短暫。
爆炸讓顧堂持續陷入昏迷,一度趨近于腦死亡,但好在他醒過來后,積極接受治療,腿傷在修養期,也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果真如呂純所言,盛聞景凌晨緩緩轉醒,他睡眼惺忪地望著牽著他手的男人。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法叫出顧堂的名字。
顧堂早就發覺盛聞景醒了,但他仍然目不斜視,盯著電腦屏幕內顯示的,公司年度財務報表。
這年頭實業不好做,房地產又被諸多條例限制,顧堂已經試過很多方法,都沒能救活國內的地產業務。
新媒體投入小,收益大,占國內總收入的百分之六七十。
“顧、堂。”
盛聞景像是機器說話般,念叨道:“是十二點了嗎?”
顧堂垂眼,俯身在盛聞景額前落下一吻,道:“是的,盛老師。”
盛聞景被吻地愣了愣,然后在被子中蠕動,很快從自己的羽絨被里,鉆去顧堂的被窩。
他說,為什麼睡一張床,要蓋兩床被子。
“因為你剛剛翻身,搶走了我這邊的被子。”顧堂屈起手指,敲敲盛聞景的額頭,可憐道:“還好盛老師家不止一床被子。”
盛聞景將臉埋進被子里,臉頰貼著顧堂的身體,說:“如果以后再搶被子,可以叫醒我。”
他不習慣身旁有人休息,但如果是顧堂,又好像在奇怪中透露著莫名的順理成章。
顧堂:“小景。”
“嗯?”盛聞景納悶地抬頭,問:“怎麼了?”
“我覺得……”顧堂撫摸盛聞景的側臉,斟酌著措辭,“現在的小景好像很好被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