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營用紙巾擦了汗津津的手,在盛聞景的注視下,仰頭將橙汁一飲而盡。
盛聞景俯身又為她添滿,笑道:“辛苦了。”
運營被盛聞景的笑容晃得眼暈,臉頰紅撲撲地擺手道:“沒有沒有。”
“——老板,視頻這邊沒問題了。”呂純將剪輯師那邊新發來的視頻認真審核后,道:“現在發進后援會粉絲群嗎?”
盛聞景從兜里拿出手機,隨意劃拉了下網絡熱度流言。恰巧玄關處響起門鈴聲,他搖頭道:“先吃飯,大家也都餓了吧,我隨便點了些飯菜,吃完再繼續。”
眾人歡呼,紛紛放下手頭的工作,跑去餐桌前等待。
盛聞景訂的是附近一家川菜館的川菜,工作太忙,吃辣味的東西易于解壓。
呂純捧著飯碗來到盛聞景身邊,見盛聞景仍盯著電腦內的熱度檢測,好奇道:“老板,你怎麼不去吃?”
盛聞景看著檢測器飛速變化的數字,那都是實打實的網絡討論度,道:“我點了香煎雞胸肉,不必給我留飯菜。”
呂純:“可你一口不吃,大家坐在那,也怪不好意思動筷。”
盛聞景偏頭望了眼餐廳,狼吞虎咽的工作室眾人,再將目光轉回呂純這里,指著他空蕩蕩的碗提醒:“如果你繼續在我這磨蹭,別說菜,可能連菜湯都喝不到。”
節食養成習慣,很難再恢復原本的食量,最近,盛聞景甚至出現了吞咽困難的情況。
徐燦不得不為他加大藥量,叮囑他注意休息,即使沒辦法入睡,也得留給自己充分的睡眠時間,哪怕平躺在床上,閉著眼也行。
雞胸肉是盛聞景難得覺得沒有腥味的肉類,他強迫自己吃掉小半塊,沾著柚子沙拉醬的雞肉,又挑挑揀揀,找了點黃瓜片吃。
餐廳那邊,同事已經開始拆飯后甜點,盛聞景聽到他們叫自己名字,不知怎的,也沒力氣回應。
他用毯子捂住臉,半晌,忽地扯掉毯子,向浴室沖去。
“嘔——”
自喉管涌上來的異物,險些憋得盛聞景窒息,他單手扶著馬桶邊緣,努力捶打著胸膛,大顆大顆汗水順著脖頸滑落,很快,前后胸便濕了一大塊。
很久很久以前,盛聞景初次接受心理干預的時候,也曾日夜嘔吐,吃進去的東西,沒多久就會吐出來。為了吃藥,他只能不斷地進食,食量暴增的同時,精神類藥物其中含有的激素,讓他身材迅速膨脹。
盛聞景不愿再回憶,那段令他無比痛苦的治療周期,但最近的種種征兆,毫不客氣地揭開了,那片封塵多年的過往。
沒有攻擊性的精神疾病,對患者的內耗極大。白天穿插在人群中,他是個正常人,是具有嚴格邏輯思維能力的領導者。
一旦遠離喧囂,那份敏感脆弱,軀體化的可怖特征,便會完全將盛聞景包裹。
盛聞景想起身拿紙巾擦嘴,但人卻仍舊趴在馬桶邊,保持弓身的狀態,一動不動。
他好像又回到了,精神與肉體分離的狀態,只能等待某一瞬間,精神回到肉體,然后像個沒事人般,繼續進行重復而枯燥的生活。
一小時后,盛聞景終于能進行簡單的活動,他緩緩推開銜接著露天陽臺的花房。這里每周都有人來打理,盛聞景不在的時候,也會有物業的員工上來澆水。
盛聞景經常能夢到,自己初次與顧堂見面的場景。
顧堂用書遮擋太陽,將書從臉前取下來的時候,盛聞景最先看到的,是他的雙眼——
深沉而平靜。
如果再給盛聞景選擇的機會,他想,他仍然會登上那個天臺。
稍晚些的時候,喬莘打來電話,詢問盛聞景的身體情況。
喬莘擔憂道:“遠程開藥也不能真正緩解你的狀況,不如先回家,和家人一起住,好歹起居方便點。”
“我不是小孩,如果真到了不能行動的地步,請個經驗豐富的保姆,應該比被家人照顧更好些。”盛聞景并不贊同喬莘的提議,繼續道:“也不是沒有經歷過重癥,即使再難,也都熬過來了。”
“我不怕。”
喬莘那邊沉默許久,道:“你想趁顧堂治療的時候,毫不留情地拿著刀捅向顧氏,等待顧堂醒來后,你想如何面對他?”
“顧堂不可能永遠站在天平的中央,他必須選擇一頭,必須做出決定。”盛聞景果斷說。
當年的事故,就是顧堂猶豫的結局。
如果他不能立刻決定,那麼,盛聞景就只能逼他選擇。
“他想選擇家庭,我也不怪他。”盛聞景捂著手機聽筒,輕聲。
刺骨的海風像一道道鋼針,嚴絲合縫地插/進骨頭縫。盛聞景不可控制地打了個寒顫,手肘放在欄桿邊,仔細盯著遠處,烏云密布的天際線。水卷起浮在海面的白色浮沫,反復拍打裸露在巖壁之下的礁石。
“……愛人沒有血緣關系,比血親容易放棄。喬莘,我沒有退路可以走了。”
如果不是安平電視臺這份契機,盛聞景也不會選擇孤注一擲。
面對那些難以抵擋的特權,很多無法得到的公平,唯有聲勢浩大的輿論才可與之相抗。
盛聞景:“或許只有顧堂的照片出現在墻上的時候,我才會選擇相信他,能夠為我爭取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