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極為刻制地放下碗筷,捧起水杯抿了幾口,隨口問:“你平時也工作到這麼晚嗎?”
“差不多。”顧堂說,“不過我的作息和你們不大一樣,白天休息,夜間工作。”
盛聞景哦了聲,道:“但我記得,我們在電視臺開會,那個時候可是白天。”
“所以你會過勞死。”
顧堂張了張嘴,沒反駁。
正常的盛聞景,其實還是很好說話的。顧堂和盛聞景從媒體工作聊到金融,令他感到驚訝的是,盛聞景居然連期貨交易都了解得很透徹。
盛聞景挑眉,笑道:“難道你不知道我大學學的是金融嗎?”
“我以為你應該會很了解我。”他又補了句。
顧堂按下回車鍵,發送編寫許久的文檔,轉而打開郵箱中另外一封郵件,道:“如果我對你的生活了如指掌,你才應該立即警惕,并離我遠遠的。”
是啊,盛聞景贊同地點頭。
那個時候就不該是遠離,而是盡快報警。
盛聞景被顧堂從電視臺帶到醫院,失去了所有與外界交流的機會。他不知道茶水間最后是怎樣處理的,顧堂也沒提到顧時洸,不過想來應該不會和他住一家醫院。
翌日,他向顧堂索要手機的時候,恰巧護士為他換藥,護士笑吟吟地對他說:“今天只打一瓶點滴。”
當時,盛聞景不覺得有何異樣。
但他再度從陌生房間醒來時,他才意識到,那瓶點滴,估計不是什麼抑制信息素的藥水。
大概是類似于鎮靜劑的東西。
觀察房間陳設,盛聞景判斷,顧堂應該是把他帶到了什麼住宅區內。
高檔小區的樣板間,全國上下都保持著詭異的審美,仿制歐洲奢華家居風。
恰巧,盛聞景格外厭惡這種裝修風格。
沒過多久,兩名身著白大褂的醫生敲門,他們走進房間,笑道:“盛先生,您今天需要進行簡單的抽血化驗。”
盛聞景伸出胳膊,針管刺進血管時,他忽然說:“我有話要對顧堂說,你們可以幫我帶給他嗎?”
……
“顧堂,你干脆一針扎死我吧。”
鐘琦站在顧氏總部,總裁休息室中,對面對穿衣鏡打理領帶的顧堂說。
醫生學盛聞景的語氣對鐘琦傳達,鐘琦學醫生學盛聞景的語氣對顧堂匯報。
顧堂捏著領結的手微頓,忍俊不禁道:“他真這麼說?”
“是的。”
難得有當著顧總的面,直呼顧總大名的機會,鐘琦強行按捺對盛老師的感激之情。
他決定立即報答盛老師的恩情,道:“顧總,完全不給盛老師網上沖浪的機會,是不是有點太……呃,我的意思是,或許可以給他消遣游戲的時間。”
“他很聰明。”顧堂搖頭,“想要困住一個過分聰明的人,只有徹底切斷他和外界的聯系,才能讓他安分待到時洸錄制結束。”
盛聞景和顧時洸的沖突在所難免,送盛聞景去醫院的那天,顧時洸立即進行了腺體清洗手術。
此事已經傳至顧弈耳中,顧堂接到母親的跨洋電話,被劈頭蓋臉地臭罵一通,不得不向母親保證,絕不會再讓顧時洸受傷。
但此事是顧時洸起的頭,現場遺落的手機被鐘琦帶回來,頁面正好是顧時洸當年在蕊金杯的比賽視頻。
那是盛聞景還未完成創作的參賽曲,只有前半段,后半段是臨時找作曲家填上的。
也正是因為盛聞景創作的前半段,才能讓顧時洸拿到最佳創作獎。
不同的演奏者,演奏同一首曲子,所產生的化學反應千變萬化。顧堂雙腿康復后,曾找過無數鋼琴家,再度演奏那段參賽曲,卻再也沒找到盛聞景為他演奏時的熟悉旋律。
他對音樂并不敏感,甚至有些遲鈍。
自小接受的教育中,為了迎合上流社會對高雅藝術的追求,自然也有品鑒音樂的課程,但這絲毫不阻礙顧堂對音樂理解的殘缺。
當時明明有旋律更好的成曲,顧時洸卻唯獨選擇曲庫中殘缺的那段。
思及此,顧堂沉聲:“時洸身邊那些照顧他的人,都換掉了嗎?”
“已經全部解雇,但我們查到,其中兩位保姆應該是夫人那邊的人。”鐘琦調出保姆資料,展示給顧堂。
“母親和父親斗法,在他們沒簽離婚協議時,是不會結束的。”顧堂輕笑。
自始至終,他都站在顧弈這邊,而顧時洸則是顧夫人爭奪顧氏的棋子。倘若他們哪天真的能簽署離婚協議,顧氏最終的當家人即可見分曉——
落在顧時洸或是顧堂手中。
原本顧堂準備在工作結束后,心無旁騖地休息一段時間,沒想到顧時洸在電視臺出事,讓他不得回總部平息那些支持顧時洸的元老的不滿。
幾年前,他托人在國內購買了一幢依山傍水的住宅,用于日后休假。
沒想到除房主顧堂外,第一位走進那里的人,居然是盛聞景。
盛聞景百般無聊地坐在院中蕩秋千,客廳內播放著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電影,這里每天都有人來做飯,據說是米其林三星主廚。
工作這麼多年,盛聞景頭次感受到了做米蟲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