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聞景有一點好處,喜惡掛在嘴邊,不肯多停頓半秒。
他討厭什麼,喜歡什麼,都會坦誠相告。這似乎是他成熟性格之中,唯一的小孩脾氣。
顧堂語氣誠懇,問道:“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沒有。”
盛聞景立即說。
他回頭看向顧堂,覺得顧堂似乎不太相信,又重復道:“并沒有。”
由于盛聞景并未認識顧堂身邊的任何一位朋友,所以他所見到的顧堂,只是他眼中看到的那個,沒有第三方能夠給予他建設性意見。
盛聞景:“家庭親屬同在屋檐下都會吵架或者生氣,所以我認為,你沒有必要總是考慮我有沒有生氣。”
“或許我只是需要獨處的時間而已。”
“自省過度,并不是什麼理智的選擇。”顧堂從儲物盒中找出糖果,將它拋給盛聞景。
“這樣不好嗎?”盛聞景反問。
顧堂:“男人都喜歡偶爾示弱的另一半。”
“雖然激發保護欲是種普遍存在的方法,但……這并不是維持感情的前提。”盛聞景頓了頓,“你帶我去海灘,是在那準備了什麼驚喜嗎?”
“讓我猜猜看。”
盛聞景覺得和顧堂討論保護欲這種話題,著實為時過早。他和顧堂不僅有著體力的差距,還有難以用書本知識填滿的人生閱歷,這都是他無法眺望的東西。
顧堂簡直是怕了盛聞景這張嘴,道:“算我求你,猜到也不要說出來。”
“是嗎?那麼我已經能確定禮物是什麼了。”盛聞景用口型說了個詞,當下,顧堂的眼神便飄忽起來。
盛聞景簡直要為自己的聰穎機智歡呼,原來顧堂也不是每時每刻都能別出心裁的人。
“啊——”
盛聞景不由得脫口而出,“原來你也只是普通的富二代而已。”
以顧堂對盛聞景的了解,從盛聞景這里得到的評價,多半不是什麼好詞。委婉地稱他作普通富二代,隱喻恐怕是“以為你很特別,但好像也只是普通人類審美。”
“審美由部分富有天賦的創作者創造,例如時裝周之類的活動,為了引領下一季度潮流服務。”
“可能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無所不能。”顧堂笑笑。
逐漸靠近大海時,空氣中的濕潤也變得更明顯,撲面而來的咸腥味令盛聞景好奇地探頭,他四處張望,卻看不到更多的景致。
沿海公路的基建相較于城市,略顯局促,僅僅只是充當照明。
導航中顯示的目的地,明顯不是商業開發完整的海灘。
手機里的時間逐漸逼近零點,每分每秒都仿佛被拉長數倍,盛聞景明顯感覺到車速加快,和風化作利刃,逼得他不得不縮回車內。
此時,顧堂輕聲:“打開車頂擋板,看得會更清晰。”
盛聞景解開安全帶,顧堂適時打開車燈,讓他能看得更清楚。
找到能夠徹底支撐的角度,盛聞景扶著車頂凸起的棱角,試探般地露出半顆腦袋。
“咻——”
白光帶著尾煙投入海平面,轉瞬即逝,快到肉眼無法徹底抓住蹤影。
盛聞景正欲說什麼,籠罩在他周身堪堪照明的昏暗路燈,突然被更濃烈的光芒籠罩,由于太過刺眼,甚至讓盛聞景選擇短暫地閉眼適應。
半人多高的金色火光,像是落地的滿天星。
不,那不是滿天星。
盛聞景想,那是設置在公路四周的小型煙花。
一旦顧堂的車經過,煙花裝置便會立即啟動點燃。
他用膝蓋碰了碰顧堂的肩膀,問道:“感應裝置在車里嗎?”
煙花美麗卻稍縱即逝,因此,燃放煙花時,觀眾會將注意力放在欣賞珍貴中,忽略后勤以及技術層面等的問題。
顯然,盛聞景不屬于普通觀眾。
他甚至沒表露出半分感動,反倒好奇人工手動還是機器全自動。
車在海灘與公路交接的地方停下,零點時,盛聞景會迎來十八歲的第一場煙花表演。
顧堂打開車門,繞去后備箱拿了些什麼,最終利落嫻熟地順著車頭登至車頂。
“三。”
“二。”
“一。”
煙花離盛聞景很近,它們連成星云,延伸至海的深處。
零點鐘聲敲響,金色中穿插夢幻的藍紫,照亮深邃的海,淺白柔軟的沙灘,浪潮拍打的礁石,以及盛聞景的瞳孔。
“生日快樂。”
顧堂打開櫻桃酒,將瓶口對準盛聞景說:“現在,盛聞景可以放肆地喝酒,抽煙,甚至紋身,再也不需要遵守乖巧小孩的準則。”
“能坦誠地。”
“——做自己。”
盛聞景愣了下,然后開始費勁地踩著椅背,拒絕顧堂的幫助,憑借自己的力氣,緩慢地攀爬至車頂,略整理褶皺不堪的襯衣,將袖口挽至手肘,在顧堂的注視下,伸出手索要道。
“酒給我。”
成年意味著更多的可能,代表自此跨入新的人生。
盛聞景半跪在顧堂身邊,左手扶著顧堂,右手抓住酒瓶,趁顧堂還未意識到他想做什麼時,猛地仰頭,讓酒液入侵喉管,咕嘟咕嘟灌了小半瓶才停下。
櫻桃酒是顧堂兩個月前特地挑選好的,度數比雞尾酒高,像盛聞景這種沒喝過酒的,可以稍抿幾口過癮。
“……好喝嗎?”
顧堂問。
盛聞景用牛飲的方式,哪能嘗到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