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盛年還沒出生,他還是不是長子。
眼眶漲得發疼,盛聞景卻怎麼都哭不出來。
意識被極度割裂,坦誠的思維告訴盛聞景,人需要發泄才能繼續振作。而與之相悖的那方,警告盛聞景不要懷有崩潰的念頭,一旦緊繃的弦松懈,再想拾起難上加難。
胸腔似被什麼絞緊,牽動著心臟擴散陣痛。
盛聞景想,故事內描寫的撕裂感,原來真的能夠具象化。
他摸索著從書桌邊緣尋找鉛筆,手指觸到冰涼的柱體時,盛聞景動作頓了下。
嘩啦——
腿邊的相冊失去支撐,順著盛聞景的動作散落。
那張令盛聞景險些忍不住的照片,也因此滑至兩米外。
鋼筆已經注滿黑色墨水,盛聞景將筆尖停留在空白的A4紙上,隨手勾畫了幾個半圓,左手抵著冰涼地板,做出彈奏的動作。
如此反復數遍,他終于寫下第一串音符。
半小時后,盛聞景放下筆,在手機社交軟件中,找到屬于顧堂的聊天框。
短暫的等待音后,顧堂接通語音電話。
盛聞景啞著聲說:“鋼筆真的不適合編曲。”
畫音符不是寫字,并不需要筆鋒厚重的筆尖。
“你的聲音聽起來……似乎狀態不太好。”顧堂說。
盛聞景笑了聲,很長時間都沒再回他。直至樓下響起私家車鳴笛的聲音,他撐著地板站起,將相冊一本本放進紙箱。
“顧堂,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顧堂:“家人。”
“那麼父母和顧時洸中,必須得選擇一位作為你最喜歡的那個,你會選擇誰?”
電話那頭停頓片刻,道:“我不明白這個問題的意義是什麼。
”
“看似父母給予你生命,但其實,你更喜歡顧時洸對不對。”
盛聞景輕聲,“父母逼迫你做不喜歡的事,甚至是繼承家業這種,于普通人而言,遠之又遠的東西。”
“但顧時洸不一樣,他是最自由的。”
“你最想掙脫期望束縛,做自己,做顧時洸那樣的人。”
話音輕柔落下,盛聞景甚至還給顧堂反駁的機會。
很可惜,顧堂沒有出聲,甚至是走到了更為安靜的地方。
他那邊也變得寂靜,腳步聲回蕩,盛聞景根據聲音判斷,猜他應該是移動至什麼樓道里。
“從顧時洸身上,不難看出你在十八歲的時候,是什麼模樣。”
“所以我沒有辦法忽視,這幾個月以來,你花在我身上的時間。”
收到鋼筆那天,盛聞景很高興,他背對著顧堂忍不住露出笑容。
顧堂一定明白,明白他喜歡的不是古典樂,不是那些晦澀難懂,需要技巧高超才能演奏的名曲。
盛聞景說:“你在我這里使的花花腸子,讓我覺得我和圍繞在你們身邊的那些人,沒什麼兩樣。”
“如果可以,我更愿意和你交朋友。”
“友誼比某些感情更堅固。”
“你覺得呢?”
第27章
顧堂說:“我總算明白‘擲地有聲’是什麼意思。”
“是嗎?”盛聞景淡道,“恭喜。”
“和我交朋友得排隊。”
盛聞景打開臺燈,“那麼我得等到什麼時候呢?”
“時不我待,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的著我去做。”盛聞景緩慢道,“不是所有人都能站在原地,我沒有這個心情,顧堂,難道你也有嗎?”
“難道不拒絕,就是同意的意思,是我誤會了嗎。”顧堂說。
電流攜帶著獨特的,屬于通話才擁有的獨特空曠感,傳入盛聞景耳內。
人類發明通訊,意在使人與人之間,感情更緊密,更無法分隔。也因此,讓距離產生美變得更艱難。
隔霧看山,山也有可能不是山,可以是任何想象能夠抵達的地方。
待濃霧消散,還會是心中所想的美景嗎?
太輕易獲得的情感,最容易抓取的寶物,成為某個人的所屬后,便不再賦有千金難得的珍貴財寶。
盛聞景以為自己能夠把握分寸,但看到夾著玫瑰的信時,他想,自己還是太幼稚。
那句“不要寄信給我”,是他全盤崩潰的起點 。他也不知道,崩潰的結尾究竟在哪。
顧堂的厲害之處,恐怕就是松緊適當,給他足夠喘息的機會,讓他獨立思考,卻也步步緊逼,仿佛下一秒就得得到答案。
如果他拒絕顧堂呢?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才有了這種想法?”盛聞景開窗,溫潤的風從外流淌而來,將他額角的濕潤完全吹散。
這句話是問顧堂,也是問自己。
盛聞景處理別人的事情,會用遵循最原則且折中的辦法。但他本人,似乎更喜歡隨心而動。
厭惡被束縛,不喜歡循規蹈矩,一切無趣的事情,都讓他覺得是在浪費生命。
但世界上不會每時每刻存在新鮮有趣,普通人在生活的艱辛中掙扎,獲取些許快樂,都像是悄悄偷來的,可以私藏,卻不能真正獨享。就像灰姑娘的舞會,十二點的鐘聲敲響,一切回到原點。
盛聞景對顧堂感興趣,可能一開始就存在。
怎麼會有人喜歡養狐貍,怎麼有人會在家中養一只狐貍。
狐貍停留在紫藤花叢時,像是被花捧著,被星云簇擁的繁星。
仔細想,這種感情的存在,確實值得令人發笑。
作為家中長子,他承擔照顧弟弟的責任,也負責成為媽媽精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