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夫人放下剪刀,“顧堂上個月去公司法務部,找了位對此類案件經驗十分豐富的律師。那件事我和他爸爸都聽說了,放心,你是時洸的老師,我們會幫你打贏這場官司。”
她看到盛聞景表情變得極其微妙,以為他又想到了那些不好的事,安慰道:“時洸的進步有目共睹,多虧你能細心教他。這點小事,顧家還是能幫你討回公道的。”
顧堂到底還是驚動了顧家,盛聞景心中微沉,道:“我已經不打算追究他們的責任了,謝謝您的關心。”
如果因為顧家的堅持,而讓他真正在這件事中無法脫身,真正進入那些人的視線,總有一天,他會離開顧家,不再成為顧時洸的陪練,那麼到那個時候,他還能全身而退嗎?
沒有顧氏保護的他,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盛聞景到底還是要在這座城市生活,他從小就長在這,不可能離開。
被當地勢力盯上,著實是件十分棘手的事。
“其實早在他去派出所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接到電話了。”顧夫人說,“是他們所長打電話給上級,之后又輾轉至他爸爸那。”
“我們覺得只是小事,顧堂應該可以處理好,于是沒有刻意關注。但之后又出了那樣的意外,小景,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小景,有些事需要大人出面,而不是讓你一個孩子頂在最前頭。”
“你很堅強,但偶爾也不能太強勢,這樣會錯過很多希望能夠保護你的人。比如顧堂,比如現在正坐在你面前的我。”
盛聞景:“顧夫人,我……”
眼前儀態優雅的女人,正用母親般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他。
讓他無法忽略,或是拒絕。
“我很羨慕你母親,能擁有你這樣懂事的孩子。但我想,她也偶爾會想你更依賴她,而不是將所有的痛苦都一肩抗起。”
天底下母親對孩子的愛都是相同的,她們期待孩子長大成人,卻又擔憂,自己的小孩離自己越來越遠。
盛聞景的性格太成熟了,成熟到他自己都被這份成熟迷惑,將自己偽裝成大人,接受風雨洗禮。
沒能茁壯成長的大樹,在接受風沙洗禮時,必會被摧殘地東倒西歪。
“顧堂他日后會成為顧氏的接班人,所以這件事對他來說,也是能力的證明。”
顧堂沒能給父母滿意的答案,所以他需要重新接受歷練,在他踏入博士階段的學習中,他得學會更多。
盛聞景詫異,“所以他現在是要出國嗎?”
“是。”顧夫人轉而又回到最初的話題,“剛剛你問我,為什麼強迫時洸學習鋼琴。小景,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即使我不說,自己也會想明白。”
父母分給孩子的愛注定不會相等,總有其中一位子女,承擔起照顧家人的重任,是所有人的希望。
恐怕顧堂就是那個角色。
但子女們也不能太有能力,實力相當的時候,容易產生不可逆轉的分歧。
物種需要多樣性,才能保持自然平衡,家族更是。
顧氏夫婦深諳此理,所以意欲將大兒子培養成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而小兒子顧時洸,則需在父母兄弟的庇護下,安心成長,隨心所欲地度過人生所有階段。
需要他無能,卻又不能太廢柴,學習音樂是最好的選擇。
恰巧,顧時洸也有能力學通。
思及此,盛聞景將郁金香放在花瓶邊,微笑著說:“一朵郁金香單獨擺出來太顯眼了,只有放在花束中,才能不那麼特別。”
“脫穎而出的代價是需要被修剪,經歷過痛,才能更昂貴。就像從花房買回來的盆栽花,和這些被摘出泥土,精心包裝的花,兩者價格是不同的。”
顧夫人將手放在盛聞景的肩膀,“你猜當年那個家中有郁金香的小孩,最后變成了什麼樣的人?”
既然是顧夫人家的鄰居,想必家世一定很好。盛聞景想了想,說:“成為音樂家?”
很快,他看到顧夫人搖頭。
顧夫人可惜道:“他害怕自己高處不勝寒,害怕成為最顯眼的那個,所以再也沒有繼續演奏,最終回到自家公司,幫忙打理生意。”
話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盛聞景沉默,顧夫人是想讓他接受顧家的好意,接受顧家的庇護。
“有什麼條件嗎?”他問。
“沒有。”顧夫人摸摸盛聞景的臉頰,溫柔道:“站在母親的角度,我和你媽媽一樣,希望你能平安長大。”
盛聞景這幾天一直住在顧家,下午與顧夫人吃過晚飯后,便端著水杯至天臺乘涼。
他手邊是從樓下帶來的郁金香,由于缺少水分,已經有點蔫了,不過依舊美麗。
“母親讓我送花瓶給你。”
顧堂走到盛聞景身旁,將郁金香放進盛滿水的細長花瓶中。
盛聞景整個人蜷在躺椅內,微微睜開眼。
半小時前,他聽到樓下顧家花園里,似乎瞬間涌進了很多人。他看著顧堂的臉,輕聲說:“你要回去上學了嗎?”
“嗯。”顧堂答。
“他們都是為你送行的嗎?”盛聞景又問。
顧堂:“客廳剛擺上香檳塔,要去看看嗎?”
盛聞景失笑,香檳塔有什麼好看的,無非是疊成山,將酒順著第一杯倒下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