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愛彈彈,不彈滾。”
是裴書岑的聲音。
裴書岑今天穿了紅色漆皮小高跟,襯得整個人氣勢愈發凌厲,她冷道:“自己彈得不好,天天惹老師生氣,你連人家腳后跟都夠不上,今年高二是吧,我倒要看看你藝考怎麼過。”
“裴書岑!你憑什麼罵我!”高個男人怒道。
裴書岑氣笑了,“怎麼,我怎麼罵你了,自己學不好,還要怪別人?有時間背后嘴人,還是先測測智商——”
“裴書岑。”
盛聞景打斷裴書岑,他將門開了個縫,說:“進來。”
“切。”裴書岑沖著議論盛聞景的學生甩了下馬尾。
比賽只有盛聞景一人晉級,裴書岑沒能繼續在會場演出,因此取消了參賽資格。
裴書岑隨意翻了下琴譜,道:“我媽說也沒什麼不好,讓我以后不要總往出跑,馬上就要分化了,萬一也。”
她頓了頓,“你怎麼樣?”
“上次叫來的那個人,是你家親戚?”
盛聞景搖頭,“朋友。”
他和顧堂算朋友嗎?
“琴房里那些人,別理。我看他們都是閑得慌,自己沒實力,就喜歡陰陽怪氣別人。”
盛聞景失笑:“可我覺得是你更生氣,裴書岑,想罵人的心情忍很久了吧。”
裴書岑沒反駁,彈了幾個音調,彎眸道:“真爽!我是指罵人!”
步入夏季,似乎再淡定的人,都要發火才能消耗暑熱。盛聞景打開空調,站在空調口吹風時,忽然意識到自己應該遠離這種涼氣,但當他還未有所動作時,另外一顆腦袋又湊了過來。
裴書岑陪盛聞景一道扒拉在空調邊,她張著嘴巴,發出啊的聲音。
“你害怕分化嗎?”盛聞景問。
裴書岑咬唇,“當然怕。
”
“可以問問理由嗎?”
“我怕變成被信息素和欲望驅使的野獸。”裴書岑說,“更怕被成為野獸嘴里的食物。”
盛聞景不知該怎麼回她,只能干巴巴地答:“別怕。”
他對裴書岑說的話,卻更像是要表達給自己聽。
即使他自信自己能夠打過那個人,但當對方再次撲上來時,他發現自己居然無法挪動一步。
生理性的應激,令他軀體短暫出現僵硬化。
裴書岑陪盛聞景又待了會,將自己口袋里的奶糖全部留給他,“我走啦,練琴別太晚。”
雖知道裴書岑不是特地來找他,但盛聞景還是很感謝她陪自己。于他而言,裴書岑既是對手,也是親密的好友,沒有人能比她更明白盛聞景走到這一步,花費多少個日夜,錯過多少能夠與同齡人玩耍的機會。
他們是一類人,無法融入人群,在最需要熱鬧的年紀,成為最孤獨的個體。
黑夜降臨,帶來清爽的晚風。
培訓班所有教室的燈熄滅,負責管理的老師在與盛聞景打過招呼后,也很快離開辦公室。
寂靜中,琴聲被無限放大。
盛聞景打開隔音門,讓音樂聲傳得更遠。
亞克力琴架中,全是拆開的糖紙。
“說好一起吃飯,怎麼先走了?”
盛聞景的手指搭在黑白琴鍵中,稍一用力,音調便從他指縫中掉落。
“找到這費了不少力氣吧。”
盛聞景對不知何時站在門前的顧堂說。
顧堂:“一通電話的事。”
當男人正欲走進琴房時,盛聞景卻突然沖上來,左手推顧堂,右手關門。
砰!
緊接著是反鎖的聲音。
“開門。”顧堂掰了下把手。
盛聞景心跳得極快,手還在把手上放著,隨著顧堂試圖開門的動作而晃動。
他整個人貼在門邊,不說話。
運動后的呼吸逐漸平靜,隨之而來的,是夜幕降臨后,難以再掩飾的狼狽。
把手被掌心溫度逐漸焐熱后,盛聞景額頭滲出細密的汗,匯集成一股細小的水流,逐漸隱入耳后。
明明空氣那麼涼爽,他只覺得燙。
就像站在灼熱沙漠中,經受著正午十二時烈日的炙烤。
“算了吧。”盛聞景輕聲。
即使態度再強硬,對方沒有既成事實,如果逼急了,說不定對盛聞景自己的前途也會產生影響。
顧堂沉聲,“我會幫你找回公道。”
公道?什麼是公道?
盛聞景苦澀地笑,“沒有必要。”
“顧堂,你別管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顧堂聽盛聞景的聲音不對勁,皺眉道:“先開門,盛聞景,開門!”
“附近有家藥店,你幫我買瓶酒精回來。”
半晌,盛聞景低聲說。
“買回來我就開門。”
雖不知盛聞景為何需要,但顧堂一時又沒有更好的辦法,他總不能去卸人家培訓班的門。
待他提著購物袋回來,盛聞景站在樓梯口接過酒精瓶,扭頭去了洗手間。
他打開酒精瓶蓋,將酒精對著左右手分別沖洗,然后才打開水龍頭,用洗手液反復搓洗手指。
顧堂站在盛聞景身后,看著盛聞景的手逐漸泛紅。
他搓得很用力,甚至有在用指甲去撓。
水流聲中,盛聞景腦海里反復播放著白天在派出所里的事。
直至他感受不到清水浸潤指尖的冰涼,他才抬起頭,問顧堂:“怎麼把水關了。”
“起訴的時間會很長,但不代表沒有勝算。
”顧堂道。
“他很懂得怎樣才會羞辱到我。”
盛聞景說:“事實上,他也成功了。”
“但我如果一蹶不振,豈不是隨他的愿。”
“我只是……覺得有點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