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堂將文件夾蓋在盛聞景臉上,淺笑道:“不是不能看嗎?聽聲音就行了。”
“不行。”盛聞景抓住文件夾,將它丟去床下。
文件夾輕飄飄的,盛聞景力氣又大,直接順著地板滑去客廳,最后被擺放在墻角的花盆擋住前路。
顧堂說,你怎麼這麼難伺候。
“又沒要求你伺候。”盛聞景立即頂嘴道。
男人拿起放在床頭的水杯,慢悠悠地喝了口,偏頭垂著眼皮看盛聞景,“可現在,不就是你賴在我家嗎?”
“吃我的喝我的,還要我送你去醫院,派出所那邊的事還沒解決,過幾天得再去一趟。”
盛聞景被懟得啞口無言,趁顧堂放水杯的時候,悄悄翻身終止話題。
背對著顧堂,他忍不住從衣柜的反光面去看那道輪廓,顧堂似乎是陷入電影中,很久都沒動一下。
劇情過半,顧堂才將余光分給盛聞景。
“睡了嗎?”
半晌,少年沉悶的聲音才響起。
“睡著了。”
“事情沒有你想象得那麼簡單,顧家初來乍到,又需要當地政府對產業的支持。我沒有那麼多權力,最好的結果也只是和解。他們那邊賠點錢,簽協議了事。”
“我以為你家應該挺厲害的。”盛聞景說。
顧堂:“強龍難壓地頭蛇,再有能力,也只是在海外。”
他頓了頓,玩笑道:“你把他也打得夠嗆,現在人還在醫院接受治療。”
“是他先欺負我。”
“可你也該自己留條后路。”顧堂搖頭道,“再有實力,也架不住對方后臺強硬。”
不能動用顧家的關系,這會讓他和盛聞景有私交的事情,暴露在整個顧家,尤其是顧時洸。
賠錢和解,這已經是顧堂目前所能爭取的最大限度。
科幻片爆炸特效多,當主角們嘶吼著舉起武器沖進戰場,音效達到極致。
顧堂忽然聽到從盛聞景那,發出了什麼聲音。
他抿唇,看著盛聞景不斷顫動的肩膀,沉默地將音量調至最高。
不久,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被子很慢地伸出來,細長手指輕輕捏住顧堂的睡衣。
這只手的主人,看起來很小心翼翼,雖然用力,但并未讓顧堂感受到力道。他所有的力氣都放在衣角,收緊,松懈,再度收緊。
盛聞景覺得自己腦仁發漲,似乎又回到了在派出所的時候。
做筆錄的那些警察,不斷拋出疑問句,氣氛一度壓抑至他想嘔吐。
他們在把他當犯人審訊,明明他才是受害的那個。
沒有人會因為被強暴未遂而不產生恐懼,盛聞景再成熟,也是需要被家人保護的年紀。
可惜沒人能保護他,他只能自己成為自己的銅墻鐵壁。
生病是人體對于無法承受某種事物,而產生的自我保護。如果沒有發燒,大概盛聞景也不會脆弱地想悶在枕頭里哭。
他很少對著什麼人表露情緒。
在母親身邊,他需要成為母親的開心果。在盛年面前,他得變成無所不能的超人,為弟弟做榜樣。
人生來就活得這麼累,為何還要繼續向前。
盛聞景收回手,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在電影放送結束后,對顧堂說:“我的自作曲,想聽嗎?”
沒等顧堂說話,他又說:“不聽也得聽,反正我現在要打開播放器了。”
“如果……如果不想,你就捂住耳朵。”
兩分四十八秒的自作曲,是盛聞景沒有依靠任何人的幫助,甚至連韓左都不知道的成曲。
旋律偏向于日漫風格,開頭有段悠揚低沉的大提琴獨奏,是他專門請朋友的老師演奏的。
二十六秒時,大提琴聲戛然而止,隨后留有三秒空檔,由電子鼓起頭,引導鋼琴曲從平靜走向活躍。
副歌段的人聲,是模仿動漫中的吟唱,自編語言,更契合整個曲子中蘊含的虛幻縹緲。
不到三分鐘的曲子很快就能播放完畢,但帶給顧堂的震撼卻不止于此。
他雖知道盛聞景在鋼琴方面的天賦,卻并不了解,盛聞景連作曲都能如此強悍,已經超出很多專門學習編曲的音樂學院學生。
音樂中蓬勃的生命力,是最能打動人的東西。
“沒人聽過成曲,你是第一個。”盛聞景說。
顧堂:“這是謝禮嗎?”
盛聞景閉眼,不再搭理顧堂。
完全痊愈那天,顧堂帶著盛聞景去派出所接受和解。
警察還是那日盛聞景見過的,他笑著迎上來,對盛聞景說:“就等你了。”
對方倒是沒有上次見時那麼盛氣凌人,大家坐在調解室內,顧堂帶來的律師將調解書仔細看過后,盛聞景在最后一頁簽字。
參賽選手臉上淤青嚇人,盛聞景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對不起,是我沒控制好自己,希望你能原諒我。”參賽選手趁家長們邊出門交談時,突然小跑道盛聞景身邊。
語氣懇切,表情也十分真誠,只是搭配那一臉的傷,著實是不忍直視。
“沒關系,我不會再追究你的責任了。”盛聞景冷道。
參賽選手聽盛聞景親口原諒,懸著的心徹底落地,他用討好的笑對著盛聞景道:“那個裴書岑,是你女朋友嗎?”
“不是。”盛聞景覺得他莫名其妙。
對方突然松了口氣,然后緊跟在他身后,兩人一前一后往出走,突然,參賽選手叫住盛聞景,問他要不要一起去洗手間洗手,他覺得派出所的桌椅挺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