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肉麻的,甚至會喊媽咪。
他單手撐著下巴,微微偏頭去看后視鏡里的自己。
劉海被充盈著青草香氣的風吹得上下翻飛,蹭地眼角癢癢的。
“華人的圈子,有時比你們想象得更加封建迷信。”顧堂解釋,“就像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TVB影片。”
可比起封建迷信,財富更顯得珍貴難得,不是嗎?
盛聞景說:“小時候有個算命的,說我命中帶煞,遲早有大劫。”
“巧了,我也是。”顧堂失笑。
不知是酒足飯飽后,血糖陡然升高后造成的興奮,還是今夜夜色美妙,以至于盛聞景的笑意始終沒有消散過。
掛在唇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顧堂聊著這座城市里的風景。
抵達盛聞景小區樓下時,顧堂將車停穩,看了眼熟睡的盛聞景,開著車燈靠在車頭納涼。
雖說是老小區,但綠化做得很不錯,現在還不是夏蟬鳴叫的時候,盛夏活躍起來,應該會十分吵鬧。
指針指向十點,樓上住戶大多是老人,已經紛紛熄燈休息,四下寂靜,就連行人都很少路過。
他掏出手機看了會股市,又與研究生時期的導師討論了會之后研究的方向,導師提出可以幫他寫推薦信,將他推薦給他在學生時代求學過的老教授。
顧堂正欲感謝,聽到身后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盛聞景正推開車門,雙手撐著膝蓋,腿腳發軟地下車。
“早上好。”顧堂玩笑道。
盛聞景捂著嘴打哈切,聲音悶悶的,“現在是幾點。”
“你只睡了半小時。”
“要喝水嗎?”顧堂問。
盛聞景暫時還沒徹底清醒,緩了會才說:“不好意思,我又浪費你的時間。
”
顧堂聳聳肩,無所謂道:“最近休假,沒有事情做。”
“不請我去你家做客嗎?”他又說。
盛聞景站在原地沒動。
“……”
半晌,顧堂笑道:“開玩笑,祝你好夢。”
上樓前,盛聞景前腳跨進樓門,后腳聽到顧堂說:“我們還算是陌生人嗎?”
“今天是第二面,不算熟人。”盛聞景說。
“那熟人是怎麼稱呼你的。”顧堂又問。
他沒給盛聞景回答的時間,又道:“韓老師叫你小景,母親也叫你小景,我想,你應該對我叫你小景,不會感到抵觸吧。”
盛聞景嗤地笑了聲,調轉身體朝向,“那我叫你什麼?小堂?”
他看到顧堂的眼神,忽然沒那麼友好了。
“你看,這就是你叫我小景時,我自己的切身反應。”盛聞景攤開手掌,“我也不高興你叫我小景。”
“不如我們各自叫對方大名。”
“或者,用‘喂’代替也行。”
盛聞景上半身隱藏在黑暗中,頭頂的感應燈很久就壞了,他能看得清顧堂,而顧堂不一定能發現他此時是什麼表情。
“或許我們不應該這麼劍拔弩張。”顧堂緩道,“畢竟以后要相處的時間很多。”
是啊,盛聞景無聲道,以后他們會經常見面。
“我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
“究竟是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
顧堂問。
盛聞景搖頭,“并不是討厭。”
“可能……我這個人就是這樣。”他調侃自己,“不討人喜歡,有很多刁鉆的毛病。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本身不會和除自己之外的人交往。”
說到這,盛聞景忽然卸掉全身力氣,苦澀道:“抱歉。”
有時,那些藝術家總有怪脾氣的話,只是盛聞景給自己不喜歡與人交往的借口。
他很清楚自己的脾氣,當意識到這份缺陷的時候,再想更改為時已晚。
錯過與同齡人的交往,使得他不再明白,處于人群中該怎麼做,才能顯得不那麼突出。
與此同時,做什麼都要做到極致的性格,讓他無意識選擇成為焦點。
十七歲的盛聞景,游離于人潮之外。
“就當我是個沒文化的文盲,畢竟、畢竟我連高中學歷都沒有,是個輟學打工,即將成年的……”盛聞景的聲音逐漸變小,最終再也沒有力氣繼續。
他用氣聲說:“對不起,是我冒犯了。”
“你家能雇用我,對我,以及我全家來說,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顧堂單手插兜,看著盛聞景的肩膀輪廓,在說話間逐漸耷拉,但他沒打算安慰,這本就是擺在現實,難以繞過的坎,沒有人能代替盛聞景。
而生在物質資源豐富的顧堂,還沒有這種與對方共情的能力。
并且他相信,以盛聞景的智商,大抵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安慰是情感的善意,卻并不能使現狀獲得任何改善。
從第一眼看到盛聞景的時候,顧堂就確定,盛聞景這種人,哪怕尚在成長,是最需要幫助的時刻,他也多次果斷拒絕外力的支撐,憑借性格一力扛起。
天才都孤僻。
“你又在觀察我。”盛聞景幽幽道。
話罷,他轉身就走。
雖說兩人不歡而散,但盛聞景還是沒忘掉帶給盛年的小甜點。
盛年已經自己洗漱睡著了,只在玄關留下一盞燈。
盛聞景將甜點放進冰箱保存,餐桌的透明玻璃碗中,是剝好皮的橘子。
橘子外殼已經有點干了,盛聞景坐在餐廳吃完,又喝了杯水,帶著裝滿紅棗湯的保溫杯進臥室。
因為已經睡過一覺,導致他暫時還不想休息,于是從抽屜里拿出之前編好的曲譜,手指模擬彈奏的姿勢,邊想邊繼續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