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叫短暫的熱戀期,也不能叫虛假的愛情,那叫什麼?
眼前本來是條終點可見的路,這時忽然無限地延伸出去了,看不到盡頭。
他瞬間感到強烈的恐懼,不能繼續想下去了。
可他仍然忍不住去思考盛席扉為什麼會對自己有迷戀。他迷戀的是什麼?
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與其自身相仿的特性嗎?相同的故鄉、相同的家屬院、在異鄉相同的身份,都讓他感到親切,就像他們曾說的懷舊,或是今天剛說的故土帶來的歸屬感。
也許還有相似的思維能力、相似的思考習慣、相似的好奇心與記憶力,甚至還包括了飲食方面相似的愛好和對自然與景物相似的審美。就像拉康所說的“小他者”,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他本人有所自戀的那部分。
可如果說相似,在秋辭看來,他和虞玲才更相似。他與自己的相似只在表面,而和虞玲的相似才更接近內核。難怪說小他者也是假的。他和虞玲最初能走到一起,必然也是相互吸引的,可這種自戀式的吸引越觀察就越會看出破綻,最終發現對方并不符合自己美好的假想。
秋辭要把自己逗笑了,原來連基于生理反應到愛情也能用拉康來解釋。還是拉康最好,想怎麼解讀,就怎麼解讀。
他從來都不是故意讓盛席扉把那兩個字咽回去好讓他難受,他只是對那兩個字不屑一顧。
第83章 秋辭為何總失眠(下)
盛席扉從浴室里出來,穿著和他一樣的酒店的浴袍,像是發現他雖然眼睛對著手機,但其實并沒有看,問道:“想什麼呢那麼入迷?”
在想你之所以會對我產生迷戀,除卻那些鏡像于自戀的相似處,是不是還因為你在我身上看到與你互補的神秘處?
他沒有回答,盛席扉的手伸過來,在他頭頂一頓揉搓,半哄半命令地說:“睡覺!”
什麼拉康、齊澤克,小他者、對象a,一瞬間全被揉走了。秋辭乖乖地放下手機,用手指當梳子理理被他揉搓亂套的頭發,滑進被窩里。
“空調溫度行不嗎?”
秋辭感受了一下,“嗯。”
“你穿著衣服睡覺?”盛席扉的手停在主燈開關上。
酒店的浴袍可不是他家里那些又薄又輕的浴袍。
秋辭也不知道自己這算是臉皮薄還是臉皮厚了,公然地做作:“你關上燈我就脫。”
他看見盛席扉的唇角像是笑了一下,還沒看夠,眼前就全黑了。酒店的窗簾完全不漏光,屋里黑透了。
秋辭又等了兩秒,確定自己確實被黑暗嚴嚴實實地包裹著,才在被窩里脫了浴袍,隨便一扔,也沒管扔到什麼地方。
他用耳朵捕捉到盛席扉開始慢慢靠近,邊移動邊嘀咕:“真黑啊。”他這才想起應該幫忙開一下床頭燈,但盛席扉已經摸過來了,爬上床,一陣窸窣聲后,他判斷出盛席扉也鉆進被子里。
秋辭躺在被子里,身體一動不動,腦袋里面則熱熱鬧鬧,心想:“他剛才應該是脫了浴袍了。那他就什麼都沒穿了。”想著盛席扉在被子底下光著屁股,又想笑又覺得渾身發熱。
“你是不是睜著眼睛呢?”
秋辭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上下眼皮在互相遠離。他在黑暗中睜大了眼,轉過頭朝向盛席扉的方向,驚奇地問:“你怎麼知道?”他自己都沒有發現。
盛席扉那邊黑乎乎地哼了一聲,“我就知道!”
“直覺嗎?”他更驚奇了,盛席扉那麼理性的人竟然也信直覺。
“現在閉上了嗎?”
“哦。”秋辭經過第二次提醒才想起睡覺還要閉眼,卻又想起普魯斯特在《追憶似水年華》的開篇就寫了一句話——
“腦子里是不是又在想亂七八糟的?”盛席扉打斷他腦子里的話。
秋辭覺得這太有意思了,忍不住笑起來。
盛席扉的聲音也笑了,“在想什麼?能講給我聽嗎?”
秋辭干脆轉過身來,又想起“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但他似乎不用尋找光明了,他在純粹的黑色中看著盛席扉,就能看到一雙明亮而深邃的眼睛。
“在想《追憶似水年華》里的一句話,你聽說過這本書嗎?”他覺得這不是盛席扉會看的書。
“沒有。”可真誠實。
“我曾經最喜歡的一本書,現在也是最喜歡的書之一。開篇有一句,’在床上躺了半個小時后,我才想起應該睡覺。’”
盛席扉忍不住笑起來,“這作者和你一個毛病。”
秋辭也跟著笑,又被提醒:“閉眼。”
“哦。”忙把眼睛閉上,繼續說:“我當時看到那句話的時候,感覺自己的靈魂都顫抖了一下。那是書最開頭的一段,但是我讀到那一句的時候,就已經確定,這本書和我以前讀過的所有的書都不一樣。它是與眾不同的,并且會被我這輩子永遠當成寶貝。”
盛席扉聽出他語調又開始興奮,忙提醒:“淡定,醞釀睡意。”
“哦……”秋辭的聲音壓下去,“有機會你也看看吧,不過你可能不會喜歡。”
后來盛席扉嘗試看那本書,簡直要了他的命,每一頁都讓他打哈欠,直到秋辭愿意念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