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理學已變,這朝廷和天下……也將有所變化了。
第300章
桓宋理學研究院徹底改裝好之際,渤海經濟園里的蒸汽設備運轉也徹底走上了正軌。廠里新招的工匠已培育上手,能修、換這些大機器,工廠里不再需要他們和學生日夜緊盯,師生們便搬到京里上課,需要動手實踐時再坐班車回渤海。
正好京城的環城鐵軌直接連通了他們從渤海修過來的那條鐵道,來往兩地只消半天工夫。天寒時還需早晚來回,到夏初時節便可將車廂改造成臥鋪,晚行早至,睡一覺便換了地方,什麼也不耽擱。
這桓宋理學研究院便在京里正式開張,兼教學兼作論文交流中心,將有價值的論文修訂付梓。
學院才開門,便引得愿意隨他們學理學、寫論文的學子日日登門,不久更迎來了上門參觀訪問的前輩學者——
宋桓兩人自開一脈學派,新晉為與“北宋四子”同檔次的“大鄭二子”,身份陡然從“一時之標”升級到了“千載之英”,來訪的人身份自然也水漲船高。
這些新來交流的學者,都是經過制科考試層層篩選出來的精英,才思敏捷、學問扎實。之前雖未正經跟著他們學習,卻是早將他們的著述都搜刮著看了,能做的題也做了,實驗也做了,基礎理論方面并不比他們身邊的學生差什麼。
幾位年紀既長、又有名望身份的大儒甚至讓人做了銅線引雷的實驗,用儲電瓶中的電做了許多小實驗,替他們證實了切割磁力線發的電正是天上雷電。
宋時當年寫電力學教材時,就甚虧了這些朝野前輩大儒幫他論證了這兩種電的異同,才令電磁學得到當世理學大家的認同。
他們帶著自己這些年研究的成果和正在探索的問題找上門來,宋桓二人自是要倒履相迎,請他們到堂上論理,并感謝他們這些年做出的貢獻。
老先生們臉上微微泛紅,嚅囁一陣,終于有人說了實話:“當時其實不敢相信宋先生能攬天上雷電入人間,故此遣人綁銅線,引雷電入玻璃瓶,做你們那些電力實驗。”
原本是為了駁倒他們而做,卻是由這些實驗驗證了他們的說法。
有人慚愧,也有人坦坦蕩蕩。翰林院侍講韓學士就直率地說:“雷電乃千萬年來無人能觸及的天象,你們兩個少年人便口稱得之,一般人怎敢輕信?自然要親手一試才敢認作真實。”
沒錯,是該有懷疑精神。
宋時頷首道:“在下曾聽一位老先生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諸位所試正是咱們窮究理學的正途。也虧得諸公替我們做了諸般實踐驗證,我們這電學才能立住。”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麼?
可若是實踐不出的天理呢?
兵部職方司徐主事問道:“你二人將天上之電引入人間,這電從此可實踐了;宋子期早年講大氣,有氣壓、溫濕之變,也有法子憑實踐證得其理。可在此二象之上,更有更玄遠難明之物,非人力所及——”
晦庵言道:宇宙之間,一理而已。若依他們這什麼都能憑實踐檢驗的說法,難道宇宙也能憑實踐驗知其本象麼?
當然不能,霍金的理論都還沒能驗證,沒拿上諾貝爾獎呢。
唯一一個他能證實的宇宙理論就是多重宇宙理論,因為他親自從歷史的另一條支流的下游穿越到了這里……
宋時不期然憶起前世,一時顧不得回答,桓凌便替他答道:“天地之理雖不變,人所能知之物卻是一時一新,今日實踐不得的,未必來日實踐不得。且有些事不必親身見聞,可用數算得之。”
就如天時變化、星辰運轉,單憑人眼觀心算遠不可能盡觀其變。但從古至今都有星象觀天象、日月之變,編定歷法,代代修正,一法更比一法精準。天地間未知難知之事極多,但若用對了輔助之法,自然能從側面推知真相。
他頓了頓,又笑著向座上若有所思、神情各異的大儒們說:“我們這院里也備了些分析物性、觀測天象的器物,愿請諸位老先生一同試之。”
這些老大人低了放身段上門,原就是為了跟他們學些前所未聞的新知,聞說他們又制出新異之物,自然要看。
一群人當即暫歇天理之辯,撂下舊作文章,隨著桓宋二人往實驗室去。
這院子里只有主院的正房和耳房做課堂和休息室,剩下十余間都作成實驗室,各個項目安排得井井有條。
實驗室中成套的玻璃實驗器皿、高壓滅菌蒸鍋,手搖電機、酸堿指示劑,生著花花綠綠細菌的培養皿、酒精燈、測電表、光學玻璃精制的顯微鏡……
院子當心更有一臺比人更高的三角鐵架,上面架著一管巨大的望遠鏡,斜對星空。
認識或不認識,甚至猜不出其材料和用處的儀器一一展現在眾人面前。
實驗室中更有穿著淺藍窄袖長袍、藍巾裹頭學子擺弄著這些儀器,心無旁鶩地做著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