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當地有福建講學大會那樣的論壇,正好在論壇上當面與人交流,會后再集結成冊,供沒參會的人閱覽。而那些沒有這等論壇的地方,也可由當地名士、才子牽頭,辦個期刊,每月——或每隔幾月收取足夠的文章,集結成冊,供人購買、借閱。
外地各省、府、縣或許條件差些,京里有的是做學問的名士大家,也有會弄油印、石印的文人,辦個學術期刊內部交流一下全不費力。甚至還有富余的理學名家、實學大師可以組個審查小組,審審交上來的學術稿,取真去偽,把期刊做得更權威。
哪怕那些供稿人寫的并非審稿人的專業,但依現在這個科研水平,也高不到別人連看都看不懂的地步。只要依著那論文里的內容和引用的文章一步步驗證下去,最后總能證出真偽。
他們在臺上講得兢兢業業,小喇叭嘴兒都叫臉上的溫度捂得溫熱了,將自己半輩子寫論文的經驗毫無保留地傳授給臺下聽眾。
這些人能打聽到他們要來講學,甚至有人能花銀子在廟里住上幾天,必定都是有錢、有閑心、有朝中人脈、有向學之心的人。在這教育尚未普及的時代,有資本、有能力做學問的,正是這些人。
提升科技水平不可光靠個外掛,也不能光靠兩個老師普及先進知識,靠的是多少代人前撲后繼的研究,不斷的學習,糾錯,不斷深入……
宋時將喇叭拿下來擦了擦,一口面前飲盡晾得溫涼的茶水,帶著幾分欣慰看向這些有心向學的文人:“我二人暫且講到這里。
天色還早,諸位可還有什麼想問的沒有?可以寫在紙條上交上來,我們挑一些問得比較多的問題來解答。”
有!
臺下有準備的立刻提筆書寫,沒有準備的便找周圍人借,或尋旁邊等候的僧人討要。但在臺前貴賓席上的人卻總有特權,不依他的規矩而行,而是直接提問:“桓僉憲與宋學士莫不是有心辦起這期刊,做個審稿的……主編?”
李學士蒼老而渾厚的聲音在臺下響起,因離得最近,倒也不受后頭混亂人聲的影響。
宋時在朝中待的時間再短,也沒個聽不出閣老聲音的,連忙伸手去拿話筒。不過桓凌比他還早了一步,長袖拂過桌面,拿起話筒的同時便已站起身來,向著臺下朗聲說道:“只怕要有負老大人期許了。宋弟早與我定好以后要時常離京,踏遍大鄭江山,到各地探尋礦藏為朝廷所用。”
如今留在京中,一是為幫老(岳)父辦女學校,二是他們探查了京畿地方可用的礦物,還要畫一卷京城礦藏圖,錄一本各類礦產利用之法獻上,以便朝廷依據本地礦藏興實務之利。
他們時官兒為朝廷不惜放棄官職前程,早前怕朝中眾賢挽留,致他們辭官不成,才隱瞞到現在的。如今正是朝中諸君子與山間處士賢人都在的好機會,他自然得把實話說出來,不能叫他師弟的付出無人知曉。
臺下議論聲頓時轟然而起,李閣老都不禁站了起來,失聲道:“你們要離京……你們竟是為這事辭官?”
自然不全是為這事,忠孝的大旗還是要抓得牢牢的。
宋時抄起話筒跟著解釋道:“我們二人已然在家閑住,不能再在朝中盡忠職守,總也得做些利國利民之事。身為讀書人便該以天下為己任,時刻念天意民心,何必問在朝在野?”
臺下的李閣老輕嘆一聲,他身邊那些年輕的御史、翰林更是傷感:這兩人分明可以留在朝中安享富貴權勢,卻為正朝中綱紀而主動辭官。辭官之后竟也不肯安安穩穩地辦個書院,印個期刊,做個清閑又受人敬慕的理學名家,卻要為探礦踏遍四野,飽受風霜之苦……
雖然他們倆自己不以為苦,但底下坐著的一眾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坐轎絕不騎馬、能騎馬絕不步行的文人已經在腦海中替他們受盡了攀山越嶺、風霜之苦。講學會結束后的送行宴上,本該為學士送行的,卻由李學士帶頭連敬了他們幾輪,祝他們早日興業富國,實現自家志向。
宋時是基層官二代出身,接待領導的酒桌小能手,不動聲色地替自家師兄擋了酒,一人就喝得朝中這些清流官眼紅面赤,握著他們的手涕淚漣漣:“你二人在外須當保重身體,定要平安回來。”
這是自然,謝老領導關心。
“北方多風沙、南方多瘴役,二子在外宜多珍重,不可強近荒山幽嶺。”
不要緊,他們其實早買了地質礦產地圖,太危險的地方不靠近,只畫圖就是。
……
“二位大人恩深愛重,進退與共,為情之一字可拋官去職,踏遍青山,實是我輩有情人的楷模。此事我等回去必定照實寫進書中,叫世人皆得見你二人的深情!”
嗯?這位作者的關注點是不是歪了?怎麼又要出他們的書了,不能先問問他們這大活人再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