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雖然這紗巾在外頭是以“三元巾”“侍郎巾”“御史巾”的名字流傳開來,其根原在于一位三元魁首、一位兵部右侍兼巡撫、一個御史都愛戴此巾,別人想沾沾文氣、官運的更多,但也不妨礙桓凌附和他:“是我們時官兒稟天時而生,長得好,自然穿戴什麼都好看,別人見了都要學。”
別說是戴個紗巾,就是穿著他們后世人那種沒襟沒袖的緊瘦短衣短褲,擱他這個“古人”眼里也是一等一的好看。
宋時暗暗受用他的好話,又從他耳房里翻出幾條夏日戴的圍巾,兩人出門時都好蒙上。
他越收拾東西越多,越收拾越覺得收拾得不夠——
若是不出國,光備下衣裳、藥品就夠了,如今卻是要深入草原,不知中途遇上什麼人,也不知去招撫的部族愿不愿意歸附呢。
這一去天長水闊,不僅條件惡劣,一路上又是處處危機。不比從前在國內,不管地方貧富,邊城外是否有敵人襲擾,他至少是天使出巡,當地官員軍鎮都要配合招待、保護,這回只能看他們自己帶的人了。
這趟出行是由周王安排護衛,那就不用客氣,多要些鎖子甲、皮甲、裝了瞄準鏡的好槍,再把漢中衛這些會用飛雷炮,在他們工廠里訓出紀律性的好兵帶過去,多給他們備些車馬。
車還是用鋼輪膠帶的車,如今天氣已經不過份的熱了,草原上又沒有鐵釘之類的東西,可以帶幾個充氣輪胎。草原上地面軟,用這種空心膠輪胎比鐵包木的輪胎好走,不容易陷進軟泥里推不出來。
此行往東北走,一路上聽說楊大人還修了些硬質的水泥路,用膠胎也合適。再打些軟膠馬掌,馬在水泥路上跑得厲害了會傷骨頭,用膠墊墊著緩沖一下就好些。
到了涼城……
誒,到了涼城就有上好的蒙古馬了!
那邊牧民的馬區雖然被當地軍鎮圈起來了,但他們是奉皇命出塞招撫,找當地指揮要幾匹馬也不是大事。
當然,那些馬仍算是牧民的私產,他們大鄭使團肯定不能白拿牧民的東西,那就再帶些銀錢、絲帛鐵器換……
對了,那邊弄不好還是奴隸制,部族的東西都屬于族長的。應該帶點金銀珠寶、琺瑯器、鐘表之類貴族喜歡的東西,跟他們換蒙古馬。蒙古馬身輕體健,吃苦耐勞,在草原上又能識途,帶他們漢中的馬方便。
宋時做官時款待上司有經驗,順手就安排好了一篇貴重的禮單;桓凌則頗有走基層經驗地幫他往上添東西:“要些好布料、絲綢、酒器,還有細米白面,鐵鍋瓷碗、刀剪針黹,婦人的妝粉、頭油之類。我從前見過邊民與邊外牧民換東西的野市,他們那里不產這些東西,牧民在野市上爭著用牛馬野味換這些。”
那些虜酋或許眼光高,要許封、要大鄭幫他們奪什麼權的,他們身邊的妻妾寵奴卻能被這些小東西打動。
買買買!備備備!
反正是戶部許了報銷的,實在報不了他明年繳糧稅時把本府墊上的截留出來就是!
宋知府財大氣粗,到漢中工業園訂大車、橡膠掌墊、訂醫用級的高錳酸鉀、軍中用的餅干、罐頭,又到市面訂糧食布品。
桓凌親到漢中衛軍中挑了精銳軍士,又向周王要了最好的衣甲軍械,足裝了半條街的車隊,兩旁跟著騎馬之士,浩浩蕩蕩地向東北而去。
周王夫婦這回不再以親王,而是以親戚的身份一路將他們送到城門。漢中府、南鄭縣上下官員也都跟隨在后,在周王回府后又多送了十里。
唯有宋時沒有跟在這些官人當中,在長亭外與他折柳惜別,而是第一次與他并轡同行。
從桓凌離開武平參加周王婚禮,到宋時獨自坐船上京赴考,到桓凌單人獨騎巡檢九邊弊病,再到兩人前后腳到了漢中……從前那麼多次都是各自消磨路上漫長的時光,這一回竟能同行千余里,若不計身邊跟的天使和將士,四舍五入就是個短途蜜月旅行了。
而且路途短,時間并不短。
從漢中北上經過鳳翔、慶陽、延安,從盆地到平原再到黃土高原,一路看盡各色景致。剛出門時見的多是漢中盆地沃里,道路兩旁都是一眼望不盡邊的金色稻田,田間穿梭著短衣粗褐,卻可見笑容,不見愁苦的莊家。
他們這一隊又是官又是兵的,那些莊戶竟也不大怕他們,還有小孩遠遠地朝官道尖叫著什麼。
孫員外郎與通事們在車里喝著茶、吃著烤得干香的魚肉片,隔著車窗感嘆道:“鄉野間的百姓真無知無畏。咱們在京里時,若有兩位正四品的官員穿著大紅官袍、騎著這樣的高頭大馬,后頭還跟著兵,那路過的百姓避道都來不及。”
一位通事道:“也就是小孩子不服管,我看那些種田的莊稼漢……”
話音未落,一片叫聲連綿響起。聽著卻不再是小孩子尖銳的聲調,而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混雜成一片,聽不出叫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