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重的連殺了幾批,便將府治內外震得安安穩穩。府中其他州縣雖未受過宋知府親自鎮壓,但各縣也應和著府尊之意,嚴抓了一陣犯罪,抓得地方清平。
唯其中有些罪輕的強盜、竊賊,雖已開釋,卻怕他們重操舊業,禍害良善,所以常令街坊、鄉里監視這等人,有行跡及時上報——這等人便稱作警跡人。
原先警跡人也只是鄉里、衙差們警跡,一時看不住又難免有重操舊業的。而漢中府則給那些家里無地,或是鄉鄰們檢舉不安心務農的都安排了活計,一天早晚在工坊做工,有幾百上千人牢牢盯著,哪里還有重操舊業的機會?
他們漢中聽說管這辦法叫“勞改”,強令這些曾犯過罪的人做工養活己身,叫他們改掉奸惡之性,倒是個一舉兩得的法子。反正做工也給工銀,這些人不愿種田,就在工坊干上幾十年,到老來做不得惡,又有銀錢養身,也算得個善終。
這也是安民教化的功業啊。
刑部對他的評價,也正是禮部對他的評價。
開國時定下的官員“本等六事”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學校,學校背后更是教化勸學的重任。然而考當今能吏,難得十之二三,而這些以賢能出名的,幾乎也都是重農事、重刑獄、修造水利,重學校的有幾個?
多管是官學生能敷衍得提學考核,每年能考出十幾個舉子就夠了。似宋知府這樣肯自己辦學校、教學生,自辦的學校里竟還能教出三名進士、同進士的能吏,在地方官里跟他進上的祥瑞一樣稀罕。
也就是他這種未進仕之前就辦講學會,以勸學為本業的名士才能做得出這樣的功業來。
四部依著須知條例核定了宋時在任時的成績,皆以為他的文檔送到吏部,定能評個上上等,加官進階,重回中樞。然而等著等著,他們這一批考滿的地方官都已出了結果,升遷進京的名單都擬出來了,宋時這邊卻靜悄悄的全不見轉遷結果。
正在禮部擔當重任的齊王殿下向來關心宋時,最見不得這等賢能明珠蒙塵,私下與表兄魏國公世子議道:“莫非父皇是不想讓我皇兄的人回京了?吏部天官可是宋三元的座師,不可能他壓著自家弟子不許還京啊……”
宋時這麼個人才,若是受他兄長牽連而淪落邊關,也是有些可惜了。不過他這樣的成績竟還耽在漢中,不也就證明他大哥并不似世人想的那樣有復寵之望麼?
他這些年時常叫人到漢中偷看偷學宋時興工業的手段,也知道他大哥的近況。
他這位皇兄在下頭一向安分守己,日常只管過問軍中糧草軍械之缺,有時居中調度些糧草、磚石、石灰之類,也不見他再三上書懇求回朝。如此看來皇長孫能養在宮中,無非因為尋常皇子無故不出京,他那兩位皇兄皇嫂雖去漢中,卻不能有就藩之名,故須留個皇孫在京城王府里。這麼一個小孩子又不能叫妾室孤身養大,故而父皇才會動念將他收養在宮中。
在宮中也是在賢妃膝下,不是正宮皇后膝下。
想到那位進宮年余,才站穩腳跟便要憑著皇后冊寶弄權,欲將管理六宮之權從他母妃手中奪去的小皇后,齊王的臉微微沉下,沉吟道:“宋三元既不能回京,那也只能說他眼下合該有這段磋磨吧。
罷了,如今京里我那好弟弟也做起工業,歷練出了人才,只怕宋三元與我那兄長再難有回京的由頭了。”
如今他三弟靠著效法宋時興起了工業園,賺了些銀子,養了些衣食無著的貧民,在京中的聲譽日隆,在朝臣間也能被稱一聲“賢王”……
可憐他長兄的位置叫這處處擬學長兄的弟弟占了去,連京城都不能回,怎不叫他看著心痛。
他搖了搖頭,嘆道:“我身在禮部,總不能見賢臣遺于野,咱們也上一道本章,替宋大人敘功。”
若是父皇許召回宋時,便是他舉薦之功;若是不召,他也有識才之名,又能得宋時的感激、坐收天下士子之心,何樂而不為?
他有這般心思,三皇子一般地有這種心思,大朝上竟搶在他之前一步上本,端起賢王面孔,公允正直地列出宋時的功績:“依考課之法,外官之任,繁而稱職者、在任無過升二等錄用。漢中知府宋時在任上興工業、勸農桑、辦學校、理刑名……雖漢中府人口不及江南、湖廣大府,但其任內所興之事可堪稱‘繁’。”
他在任所為既多,更不曾聽說有錯漏處,算來倒該升兩等,入朝為官。
魏王奏罷,抬眼看向天子,臉上一派光風霽用之色。齊王看著他想得輔佐之臣又要假意撇清的神色便忍不住齒冷,出班請命:“兒臣亦以為魏王所言極是。兒臣愿擔保宋時還朝后能為朝廷柱石,在邊關實在有些委屈他了。”
卻不知吏部為何壓下他的檔案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