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憑什麼種得出這樣的寶貝!
這當真是十三穗的祥瑞,不是幾株水稻拼湊成的?
魏國公心中轉著這念頭,朝上竟有人與他心意相通,出聲問道:“殿下所獻,真個是生天的嘉禾,不是幾株稻子拼湊而成?”
說話的正是位戶科給事中,理當問此事,周王便親手打開盒蓋,奉給來取嘉禾的養心殿總管太監,說道:“這株嘉禾是以細線釘在布料上的,公公可細看其莖穗,是否從根上生出。”
總管王公公捧著盒子到御前,天子伸出手指撥了撥飽滿的稻穗,看著那一條條結滿稻粒的支梗,頭一次流露出些許意外之色:“這些不都是稻穗,因何說只有十三穗?”
幸好王公公幼年時見過人種禾稼,捋著分蘗細細解釋道:“這一條莖上生出來的才叫一穗,一穗里有許多這樣的小穗……但奴婢也不曾見過生出這麼多小穗的稻子……”
他記憶中,一條穗上能生出兩三條小穗,就算是多的了。周王……宋知府是得了哪個仙人授種,才種出這樣的良谷來?
他正懵懵地想數數稻枝上有多少穗,天子已拂開他的手,徐徐念出了稻身旁貼的那塊介紹。
一株稻子結十三支穗,其上實粒飽滿的稻谷共計一千零四十粒。
“果然是嘉禾,周王這份禮實合朕心。”
新泰帝行了二十幾年的先農禮,也沒種出過能結這麼多稻粒的稻子。堂下更有許多農家出身,家中世代耕讀為業的臣子,上下幾代間也沒見過這樣的好稻種。
但有皇上金口玉言,誰也不敢再直指這嘉禾是造假。
而若不是造假,這便是他們大鄭朝、當今天子,得了前所未有的祥瑞。
呂首輔都忍不住請圣上賜稻一觀,戶部尚書郭大人與兩位侍郎亦出列附和。新泰天子便命王太監托著盒子下去給眾臣傳看,又含笑問兒子:“朕送你一個漢中知府,你竟只將他種出的一本嘉禾獻上作壽禮麼?”
周王拱手道:“兒臣慚愧,兒臣在漢中尋得的不過是些平常的文玩字畫,不堪污父皇之目,所能拿得出手的,皆是宋知府種出的嘉禾罷了。但好在宋大人今年成果斐然,種出的嘉禾非只一種。”
他朝旁邊內侍點點頭,內侍便俯身從箱中取出了另一個盒子。
他親手解開新盒子上捆的布,又向父皇獻上了這盒稻穗格外長大,幾近一尺的異稻。
原先朝廷一年才得幾株嘉禾,可那箱子里滿滿騰騰地堆著,怕不要有十幾個木盒?周王若有這般招祥瑞的體質,那大家也別怕他手握重兵,也別再想圣上娶了新后再生嫡子,直接請立他為新君,豈不是對大鄭江山最好的選擇?
幸而周王先說了這嘉禾是宋時種出,不是上天降予他的,不甘心拱他上位的大臣們還能在掙扎一下,將功牢都推給宋時,只夸他會種田。
一位離得箱子最近,切實看見里面滿滿騰騰一箱嘉禾的御史實在聽不下這話,忍不住問道:“難道這祥瑞還是他想種就種,滿田都是的?!”
那些正吹捧宋時擅于農事的也覺得信他能種出這麼多嘉禾不如信周王天命加身,臉頰耳根悄然紅透,默默避開他的目光和疑問,不肯多言。
反而是被強行剝去天命光環的周王笑吟吟地替他們解了圍:“也不是滿田都是,不過宋先生使人開辟了三十余塊試驗田,種的皆是本府各州縣所出,乃至到外省采買來的良種。每塊田中挑出幾株品相嘉異的良稻,集起來也就不少了。”
至于宋先生如何種出這些嘉禾,其實倒與神仙無涉。他種田時早已詳詳細細地記下了筆錄,愿獻與圣皇,作為今年圣壽賀禮。
“兒臣不常出府城,未知耕種細節,但右僉都御史桓凌亦曾操持此事,深知個中關竅。桓大人已帶著宋先生所進種稻筆記進宮,正在偏殿等候,請父皇傳召。”
什麼!這嘉禾還真是他想種就能種出來的?
殿下一片嘩然,張次輔更有些神思恍惚——他教的是個治《春秋》的狀元,不是個治《農經》的狀元吧?這宋時在京里分明也是個讀書聽戲、印書編書的風流才子,怎麼放到地方就搖身一變,成了農家之祖許行一般的人物?
第186章
桓凌被宣上殿時,便見滿殿文武官員的目光齊刷刷轉到他臉上和捧著書匣的手上, 恨不能把他從內到外看個剔透——就好像他不是從前常與他們同殿為臣的熟人, 而是哪個外國來的使者一般。
他卻不知道, 今天他要講不清楚怎麼能種出嘉禾來,他就不是外邦使者, 而要變成神仙使者了。
幸好桓凌讀書養氣多年,喜怒不形于色,仍能平靜地捧著兩匣筆記走進殿內, 向御座上的天子行禮, 口稱萬歲。
天子說了聲“平身”, 內侍一遍遍將聲音傳下去。
桓凌正欲拿了書起身,侍班的王公公便主動上前扶了他一把, 接過那兩匣書, 含笑對他說:“桓大人, 圣上與兩位殿下, 與這滿朝大臣,都等著您講宋知府如何種出嘉禾呢, 桓大人可快些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