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不在身邊,不恭恭敬敬地在他面前劃下一條君臣大防的界線,透過這信給父親呈現出有些瑣碎卻滿含趣味的異地生活,新泰帝仿佛也回到了兒子還年幼,父子之情尚在君臣之義前面的日子,也揀著宮中趣事,寫了幾樁與他分享。
寫著寫著,他忽然想到長子也要做父親了,必然也和自己一般有著顆慈父之心,便吩咐今日在御前隨侍的總管太監:“到周王府問問王妃的身體,皇孫在胎中是否健壯……”
天子沉吟一陣,輕嘆道:“解了賢妃的禁足,叫她派人照顧周王妃,等將來皇孫落地,稍大些便抱進宮里。”
賢妃娘家雖然獲罪,但罪不及出嫁女,賢妃到底給他養出了周王,稱得上一個“賢”字。皇孫與留在王府給桓氏和一個妾帶著,不如接進來留在宮里……
不光為賢妃會教導子女,他也還能親自教養幾年。
第172章
周王諫止強征壯丁,議改軍屯為商屯的奏章弟上去不到一個月, 京里便傳下圣旨, 照準了他所奏之事, 并令將圣旨傳示九邊,令守將遵行。
圣旨中照準了白云石粉、石磚官營之事, 又命他們將白云石磚和精煉無名異——就是高錳酸鉀作為貢品,年年進上。但因這些東西如今才只一個園子能做出,也不夠吸引人商屯的, 故此今年先不用他們產出的東西, 仍將鹽引換銀改成鹽引換糧, 湊足邊關糧草。
過兩年他們產的防火白云石磚多了,足敷朝廷使用之余還能兌得了足數糧草, 再改用它換糧。
周王與楊巡撫、桓凌對著京城方向叩頭謝恩, 接了圣旨, 又商議起了接下來的行事。
楊大人提醒周王:“商屯之事自有戶部處置, 不過強征民夫一事殿下仍須安排人問責,不然下官只怕那些將領征了的人也就征了, 不再放還他們為民。”
桓凌也道:“下官也正有此意。陛下令殿下鎮定九邊, 又命下官隨行, 亦有督察之意。下官愿請命再巡九邊, 核實此事。”
周王這時候卻有了自己的打算, 按住桓凌的肩膀道:“怎能叫桓大人獨自巡查,此事合該本王親去!”
父皇叫他來漢中“鎮定九邊將士”。陜西鎮與榆林鎮地屬陜西,他在漢中尚可定軍將之心, 可還有甘肅、寧夏、山西、大同、宣府、薊鎮、遼東等處,早晚也該他親自走一遍,體查軍情軍務,安定眾將官軍士之心。
桓凌雖然也是天使出京,可終究只是個四品僉都御史,又是他的姻親……因他的事,難免有些被貶出京的尷尬。而邊關新換來的將官多半是勛戚世宦出身,有些甚至與他二弟的母妃家有親,身居高位、手掌重兵,還有封爵榮身,豈肯聽一個無實權的文官轄制?
唯有他這個親王才能壓住眾人。
楊榮與桓凌其實也都想得到這點,只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誰也不敢讓這位皇子犯險,都要勸他穩重些,只在漢中坐鎮即可。
周王這回卻難得要堅持自己的想法:“咱們上的奏章父皇見之即批,可見對軍屯之事也極為關心,深惡痛絕,我做兒子的怎能不為父皇盡心處置此事?”
這……
皇上將周王送到邊關,的確是有鍛煉之意,可如今又才六月,天氣正熱的時候,在邊關巡視可不受罪?待巡到遼東,也該過十月了,大冷天里從東北再巡回西北,周王這金尊玉貴的身體也受不住吧?何況關外達虜虎視眈眈,萬一有人越邊而入,只怕周王遭受其害!
兩人還要陳說利害,周王卻打定了主意要親自巡查一回,反過來勸他們:他只是到各省見見駐守軍鎮的將領,督促他們奉詔行事,又不是要親去邊關作戰,能遇上什麼危險?
況且他也沒打算一次走遍九邊,這回且先從漢中到遼東一趟便是。
漢中到遼東也只兩千里上下,來回一趟四個月也到了,回來時并不是數九寒冬的天氣。而西方幾省,陜西有楊大人監督;寧夏鎮又是他最早問責過的,當地守將已請過兩次罪,想來不敢陽奉陰違;甘肅守將當初就沒換過,應當會因換將一事生亂。
他若直上遼東,一路且走且巡,約麼十到十一月間就可返回漢中了。
而且他心中也有一個出于私念、不能宣諸于口的理由:王妃桓氏九、十月間就該生下孩兒了,那時他正好從遼東巡視回來,說不定正走到宣大一帶,離著京城近些。
到時候他便寫封請安折子,請父皇讓桓舅兄代他回京看一眼。雖不能親自回家看看妻兒,但離得稍近一些,也聊以慰相思之情吧。
他的主意已定,便當著兩人的面提筆寫信,告知父皇北上巡察之意。
楊大人既勸不住他,便果斷放下此事,準備到陜西、榆林二鎮替周王排查軍中情況。周王出行可比他麻煩得多,因不一同離開漢中,便叫府里設了一席接風宴給他送行,又叫舅兄和長史替他送行到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