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已有成算,拿起筆虛點在府城南方漢水北岸上,在地圖上左右移動,每動一點,桓凌就給他細講那片地方的情況。
這張圖是本地游擊將軍獻上,是個軍事地圖,是以地形地勢標注格外清楚,周圍有無村鎮、道路情況也有所示意。桓凌初到時便將這城池四周都踏過一遍,回程路上沿江而行,雖然大部分時間悶在屋里寫論文,早晚出去透氣時也看了些東西回來,此時對著地圖講,自然能講得又生動又細致。
他指著江邊一個不明顯的墨點,主動建議道:“此處便是碼頭,你不是要從勉縣運煤、運焦來?依著碼頭近處建窯更方便些。只是碼頭邊上有拉纖的河工和覓漢,這些人之間為了搶活常有械斗,需得加派差役看管。”
宋時瞇了瞇眼,問道:“那處水流如何?我想借漢江水力裝上碓車,最好倒是水流急、高下有落差的地方。”
可也不能在河道太窄的地方建廠,不然水輪占了河道,船行道窄,容易出危險。
宋時對著圖和桓凌商議許久,先圈出大體位置,而后便去向周王借將。
對,不要借兵,只要借一個弓馬嫻熟、為人細心警醒的桓御史押陣,剩下的他衙門里自有三班皂隸可用。
周王聞聽這請求,當即便答應了:“桓舅兄是受命為本王做向導的,又不是真到本王麾下。宋先生若有什麼……”他小聲地、飛快、含糊地說了一句什麼,又提高聲音接著說:“事的,你們二人自管商量著辦,不需來問我。我若有事請舅兄幫忙,自會叫內侍相請。
”
桓凌很自然地點點頭道:“多謝殿下體諒。”
宋時不那麼自然地低著頭說:“殿下放心,臣也不會借用桓大人多久。只是正好臣派人購置的煤膏、煤炭等物已到漢水碼頭,臣想著殿下身份尊貴,下官想著府城外有許多荒林野地,恐有惡徒藏身,不如京里太平穩便,須得桓大人幫著掃清地方亂匪才好。今日來此就想請桓大人幫著運往城北天臺山調制耐火磚,順便借桓大人的經驗,看看有沒有亂匪痕跡。”
周王“嗯、嗯”地聽著,臉上露出十分寬容大度的笑容,只說:“重修王府一事并不著急,倒是漢中府治安更要緊。宋先生與舅兄若要干什麼,只管放開手腳施為即可。”
王爺真是個好人。就是想的有點多。
宋時腦中轉動著這念頭,對周王再拜了一拜,說道:“如今煤膏已至,不久便可燒制成白云石磚。可否請長史安排王府中匠人,準備圖樣,臣便安排當值的匠人重修王府了。不過拆改房舍這些日子恐怕要委屈殿下暫住花園了。”
花園里也有亭臺樓閣,四五月間天氣炎熱,住花園里反倒涼快。
周王是個隨和性子,便應道:“也好,本王倒無妨。只是修造時一切從簡,不要太過耗費民力物力的好。”
宋、桓二人喏喏而出,尋褚長史定下翻修王府的工期,雙雙回到府衙,將此事通知下去,由府工房安排翻修事宜。
他們兩人則帶了一隊衙差護衛,先押著煤、焦和焦油去往石灰窯場,依著早先學習計算好的配比和了石磚料,在大鍋中邊燒邊攪,趁熱著磚漿倒進模子,脫模后即成磚料。
更多富余的白云石則按40%的比例摻進水泥,直接送往王府,做建房用的水泥料。
這邊做好示范、叮囑匠人給他留下兩面墻砌耐高溫爐的石磚后,宋大人又帶著桓御史,領著一隊差役從北城繞到南城。
二人一路上分析周邊環境風險,一路上觀測環境,終于在府城西南三十里外一處高下稍有落差的河面附近圈定了地點——
是一片略高于河岸的土坡,尚無人墾殖,而是一片荒灘野地。泥土微微濕潤,夾著沙泥和細碎石粒,但看周圍河水漲退留下的印記,倒不是發洪水時能沖到的地方。
此處可先建個多頭水碓、一個水磨,吊上細碎的青石破碎白云石和磷塊巖配肥料,還得建個水車往岸上引水。然后在水車下面建座高水塔,用水泥管、陶管引到廠里,各廠房里就可以直接用自來水,不必再費力從井里打水、運水了。
廠區規劃就還是先建最常見的石灰窯,在偏東一點的地方建個煉焦爐,挨著煉焦爐再建一座高錳酸鉀廠。煉焦爐煉出煤焦油直接制白云石磚,焦炭正好可以用來燒白云石、熬煮草木灰水、煎氫氧化鉀,提純高錳酸鉀結晶。
最后釋放的焦爐氣也可以燃燒,或許可以試試用管道引流出來煮草木灰水,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減少些污染。
他以前弄的化肥廠還是農家肥積肥一路,農藥廠也都是天然植物藥劑,而今要搞真正的化肥、農藥,還要煉焦,肯定會排出大量污水和廢氣,也得提前買幾篇小論文,研究下污水處理和有毒氣體凈化的問題了。
雖說他計劃中這個連電都沒有的小廠區的廢水不多,倒進漢江里很快也就被吞沒,但他是從21世紀工業時代來的,親眼見過那麼多污染造成的環境損害,可不愿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