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兄仿佛正有空閑?不知趙兄、苑兄如何, 若有工夫, 咱們便開個會, 聽這侯管事說說采買煤膏之事。”
不是有人攔馬告狀……買個煤膏這點小事還要開會?這不就是隨手指個人采買, 到時候往戶房報帳的事麼?
他干巴巴地叫了聲大人, 宋大人深沉地點了點頭:“此事非止關乎王府修繕,本府想著還可以借此改善漢中百姓生計,要將它做為一件大事來抓, 自然要與諸位賢兄商議過再說。”
程經歷雖不知道一個煤膏能關系什麼民生,但宋大人身為一府之長,想什麼干什麼,做下屬的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他頗有眼色地替宋時吩咐門子去請二老爺三老爺,自己就從旁邊撿了個錦杌坐下,與宋府尊一道聽那侯管事匯報。
宋時在鐵板上鋪定臘紙,邊問邊用鐵筆、臘紙刻出來。侯管事說得多,但他按著產地、質量、價格精簡下來,正好刻滿一頁,便提起油印輥子蘸蘸油墨,印出三份來擱在桌上晾著。
程經歷是頭一次得見宋時的油印法,眼看著他用一張白臘紙刻著無字天書,再往盒子里一擱,拿個帶把的短棍蘸上墨滾一滾,就能印出一張張端正大氣,宛如手寫的文字。
他忍不住起身湊到書桌前,想拿一份看,宋時便提醒他:“油墨未干,小心容易沾到手上。”
程經歷便極小心地捧起一張,托到眼前極近處,瞇起眼細看。宋時看他這姿勢,忽然意識到他的視力恐怕不好,關心一句:“程兄可是看不清?我隨身帶了水晶鏡兒,叫書童取來給你。
”
程經歷忙道:“不敢勞大人費心,下官只是年少時好在夜里看書,看遠處不大真切,湊近些就好,倒不是離不得水晶鏡。”
那字雖小,倒是筆致纖細,容易認清,離紙面稍近些,分辨著便不費力。
他不敢麻煩大人,宋大人卻體貼他,叫門子去自己屋里取了個放大鏡來,又道:“我正籌備著叫人給王府燒些好的平板玻璃做窗戶,到時候也叫他們給程兄細細磨一副眼鏡。”
那樣的眼鏡他也戴過,可是越戴越模糊,其實不如手拿的水精鏡兒舒服。不過既是上司有心送他東西,也不好推托,只戴幾回給這位小三元看看便是啦。
他客氣了一句,接過宋時書童送來的單柄鏡,俯在桌前一字字看了起來。
趙同知和苑通判此時也堪堪趕到了知府二堂。
他們初聽人傳話時,都以為府尊要談的是他們今年做事的計劃,尋師爺的尋師爺,喚文書的喚文書,趕著拿了府尊大人要的“計劃書”,好帶到堂上開會。
如此折騰了一通,等到這兩位老爺到二堂上,程經歷都已經看完了那紙報價單。待他們和知府大人見過禮,便借著上前行李的機會說明緣故,給二位上官吃了顆定心丸。
原來如此,這算什麼大事。
慢說大人只是要買煤膏,就是家里跟來了哪位公子要開個礦玩,這豈不也是隨手寫份契書便能成就的事?
趙同知放松地笑了笑:“此事大人做主便是。俗話說‘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大人見識高卓,做事必有道理,我等皆愿聽命。”
宋時卻搖了搖頭,領他們到外堂坐下,放下材料正經開起會來:“三位賢兄相信我,萬事肯任由我自專,本官深感此情。
但私情歸私情,公事卻還要公辦,我今日買煤膏的銀子雖少,卻不是買一回便得的,以后還要常買。甚至要在咱們府城外開個煤炭場專煉鐵炭,自取煤膏與炭,故此須得與三位賢兄分說清楚——
“往后咱們府里的事,在各位本職內的只需事后總結上報即可,但涉及錢糧、營造、人命大事的也都要似今日這般商量著來做。”
今天這場會不是為了顯示他多麼清廉如水,一點點小事都要跟人商量著辦,而是要給趙同知三人展示一下工作會議怎麼開,報告怎麼做。
往后早晚例會,他想要看到的都是干料,而不是古文閱讀理解材料!
他叫侯管事暫在內堂等著,先給三位同僚講了煤膏可以和白云石合成耐火磚的用途。
防火二字從來就是官府最大的難題,此時建房多半是磚木結構,火燒起來便有騰騰不休之勢,趕上風向不好的甚至能燒掉半條街。聽說這白云石磚可避火勢,三位大人立刻想到了以此磚修王府,修好后再以此磚把他們的府衙、錢糧庫等地也重修一遍,以防意外。
若將來還有富裕,這耐火燒的磚石還可作貢品、可賣與權貴富豪家,他們漢中府豈不又能多了許多賦稅收入?
三位大人聽得心旌搖蕩,恨不得立刻挑人去沔縣買回幾千斤煤膏,做出耐火磚來。
宋時見他們眉梢眼角按不住的歡喜,都沒什麼異議似的,便叫侯管事過來,替滿座大人們講講本府煤礦資源。
侯管事倒不怯場,就站在堂下侃侃而談,從府治下幾座煤礦的地點講起——陜西省煤碳資源豐富,漢中雖不是其中最有名的煤碳產區,卻也有兩縣是產煤的地方:有六處在府城東南數百里外的西鄉縣,一處在府城上游的沔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