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做的已是知府,結交的對象高一層,送的禮物就得再高一層。周王府又設在漢中,他恐怕還能跟傳說中的“三楊內閣”之一打上交道,見歷史名人不能不送點厚禮。
新官上任,好像除了個跟著周王巡查的僉都御史不用送禮,剩下的都得重重打點。這個不用送禮的還要搞潛規則,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啊!
嘖嘖嘖!
宋時憤慨得臉部表情都失于管理,宋霖帶著兩個弟弟給叔叔送東西來,一進門竟被他的神色嚇了一跳。
那漢中府究竟是什麼地方?
他三叔這麼個三元魁首,士林之望,做過翰林儲相的人物……依他老師來說,應當有個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胸懷,怎麼說要去漢中做官,就連君子慎獨都忘了,獨個兒在屋里……
笑得跟爹和二叔剛抱上弟弟妹妹們時一樣?
霄哥兒和霆哥兒還沒讀出什麼君子氣度,不管讀書人那套,只看著三叔滿面笑容,好像心情正好,便捅了捅大哥,三人一同向宋時行禮,拿出自家備下的禮物給他。
宋霖給的是個打著“平安”二字的銀牌子,手工粗糙,像是從街上買的;宋霆拿的是一副紅綾裹著新羽毛球拍;宋霄給的則是一包自己平常珍愛的的升官圖和棋子。
宋時頗為驚喜,上前親手接過東西,珍重地放在桌上,謝道:“三位侄兒有心了,叔父定會好生收著,帶到漢中使用。”
這仨孩子真懂事,他十來歲時爸媽出差他可從來不帶送東西的。只可惜他沒收著什麼給孩子的東西,索性一人給了塊同僚送的玉牌,再翻出盒過年打的銀錁子,把帶石榴樣式的挑出去,只留下蝙蝠、壽桃、草蟲樣式的,用繡囊分裝開,給孩子們掛在腰間。
宋霖年紀大些,已經不要零花錢了,霆哥兒和霄哥兒卻高興得很,撲到宋時懷里膩歪著謝他,又有些小大人般感慨:“早知道我們應該跟大哥一樣,去外頭街上買東西來,比從家里拿玩具有誠意。”
什麼都是誠意,三叔都喜歡。
三叔摸著他們的頭道:“這兩日有些忙,原打算印幾本算術書給你們看,一直拖著沒印出來,你們放心,三叔臨走前必能印好的。”
侄子們小臉兒上的笑容頓時凝住了。
宋時頗能理解他們的心態,安慰道:“以后三叔去了西北,也不能常催著你們做題了,你們要想三叔就看看書吧。”
這樣就好,三叔不會催他們,爹娘又不懂這些……霄哥兒給小堂弟打了個眼色,兩個孩子縮在叔叔懷里對視而笑。
然而還沒等他們高興多久,背后的大哥宋霖就替他們跟叔叔許諾:“侄兒必定教導弟弟們讀書做題,不辜負三叔一片苦心。”
大侄子真是靠得住,隨他爹!
宋時猿臂一伸,將宋霖也勾進懷里,摸著他剛留起短短披肩發的小頭頂,憐愛地說:“三叔去的地方雖遠,但有驛站傳信,不管讀書還是別的什麼事想與三叔說,叫你們爹爹幫著遞封信就行。地方官清閑,三叔有的是時間看家書。”
他把三個孩子打發走了,兩位嫂子和他姨娘來給他送東西。
他自己收拾的都是做事業用的東西,才跟家人團圓沒到一年又要出門,還是獨自一人赴任,家里人自不放心。娘和嫂嫂們趕著給他做了簇新的內外衣裳、鞋襪,哥哥們外頭買的新官袍、腰帶,還換了幾匣打賞下人的銅錢、碎銀……衣食住行打點得色色周到,連油鹽醬都恨不能給他裝一車。
別的他都收了,但山西陳醋可是從古代出名到現代的,那幾甕醋就不要帶了。
因有家長幫忙收拾行裝,他正好騰出工夫給侄兒印教材、給大哥印模擬考題和答案;到翰林院、各家府上拜別師友;臨行前又到酒樓訂桌,請平日交好的同僚和同年們吃了頓散伙宴。
這麼折騰了足有五天,一應該帶的東西都收拾齊全,該行的禮數也都行周到了。他到吏部領了關防、路引、儀仗,便拉著雇來的車隊、保鏢,踏上了西行之路。
他出發時已過了二月,北方雖然不能說春暖花開,但也不是正月間寒風凜冽的模樣,地上的草也透了幾分新綠輕黃,行程并不艱難。京城到漢中兩千數百里地,他們一行車馬行車又多,須得晚起早宿,又要等著從保定趕來的匠人同行,拖拖沓沓地也走了一個多月。
從京里到西北任職,給定的時間就只兩個月,宋時為了趕時間,到黃河邊上都沒敢繞道看看壺口瀑布,只在西安停了兩天,在西安知府陪伴下走馬觀花地參觀了一圈名勝古跡。
等他將來辭了官,非得在這邊狠狠住幾個月,把能參觀的古跡都參觀一遍不可!
他滿心舍不得離開,陪同的知府溫大人也握著他的手,戀戀不舍地送出城十里,還即席吟了首贈別詩。宋時也想回他一首,可惜急切作不出好詩來,索性取了篇在京城時印的《大氣論》送給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