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聲,那卷經書被狠狠摜到地上,元娘臉色如雪,不敢置信地望向周王,顫聲問道:“這是宋……狀元所刻?殿下怎能將這宋氏雕版書交給我刺繡?”
周王忙解釋道:“這卷經書是我向宋大人求……”
一個“教”字還沒出口,桓王妃便冷著臉轉身倒退開,肅然道:“元娘幼承庭訓,只知恪守《女誡》《女則》,貞靜守禮,不碰外男之物。此書雖是殿下好意尋來,卻是那宋某親手抄刻,請恕元娘不敢接納!”
她嫁進宮幾個月,一向溫柔嫻雅,只是性情略有些冷淡,周王與宮人都不曾見過她這般模樣。
周王想起她與宋時和兄長的心結,倒能體諒她這般反應,便將宮人揮退,親自撿起那副卷軸,撣凈灰塵道:“這畢竟是抄的佛經,你便不喜宋編修,也不該遷怒于文字,將其打到地下。何況這也不是宋編修所刻,而是我向他學來雕版術,花了三個月工夫刻成的……”
這竟是周王所刻?
桓元娘眼中一片驚訝,心中微覺歉然,又有股不服氣的心態。
雖然那宋時是個才子,可她曾與宋時訂親,自然要避嫌,兩人之間斷得越干凈越好。她兄長事事處處都將宋時推到第一就罷了,周王是金枝玉葉,又是她的丈夫,怎麼也處處回護那宋時,竟不體諒她才是要陪他一輩子的人呢?
她將背挺得筆直,目光看向窗外,卻不看捧著經卷的周王。
周王垂眸看著那卷經書,輕嘆一聲,仍是十分溫和地說:“元娘,你已嫁入宮中,何須計較舊事呢?不論如何,宋編修與舅兄情誼之篤,亦不遜于你我,將來總是要做一家人相處的……”
什麼!
桓元娘雙眸驀地瞪大,喉嚨仿佛被人呃住,一句聲音也發不出來。
重華宮院角,幾名被周王逐下去的宮人隔著玻璃窗和密密珠簾看著殿內靜立的身影,低聲議論:“王妃畢竟曾與宋狀元訂親,殿下提起此事,王妃面上哪里掛得住。”
一名年幼的宮人對著窗子低嘆:“那宋狀元可是連中三元,世間罕有。聽說人也生得漂亮,比得過什麼傅粉何郎、留香荀令……”
說著說著,聲音壓得低低的,幾如耳邊呢喃:“怎麼就舍得輕拋了這樣的少年才子?”
不知何人輕嗤一聲,掩口譏諷:“不嫁少年才子,自然是要嫁少年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心如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千秋歲·數聲鶗鴂 北宋張先
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飛花雪。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凝殘月。
幾事不密
《易·系辭上》:“君不密則失臣,臣不密則失身,幾事不密則害成。
第121章
桓凌和宋時當廷出柜這麼樁大事,雖然被周王攔在重華宮外, 六宮中卻早早晚晚都被人傳遞進了消息。
無關之人看的是一個文壇領袖、一個忠勇御史在朝上互剖真心的情誼;而宮里計較的卻只是周王背后母族、妻族的關系崩盤, 王妃嫡親兄長的前途曖昧不明……
如今魏、齊王已長大, 除了夭折的皇子,還有兩個未封王的小皇子也長到十歲出頭, 周王這隱太子的位置還坐得穩麼?
長春宮、鐘粹宮、咸福宮等諸多太祖親自定名的宮殿中的高位妃嬪漸漸聽到了這消息,心中都是一派歡騰。
雖說周王倒下,也不一定輪得上她們的孩兒, 可是周王只因身為長子, 便受寵多年, 大位在望,連帶賢妃的身份也水漲船高, 能看看他的笑話兒也叫人心曠神怡不是?
何況這姻親之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家多鬧出幾樁事, 定會牽連周王在天子心中的印象。
長春宮內, 齊王之母德妃王氏便倚在美人靠上含笑聽罷,問那來傳報消息的心腹太監:“桓氏就這麼一個親兄長, 說斷袖就斷袖了?竟還當著圣上和滿朝文武說的?嘖, 本宮可真要可憐他家父母了, 白生了一個進士兒子, 到頭來卻可能要落個絕后……”
四輔桓老大人若早知此事, 會不會后悔把孫女送進宮來?畢竟孫兒如此絕決,又尋了個文名比他還高的狀元回來,不知將來能不能娶妻留后。若是將那個孫女留在家里, 起碼還能招人入贅,生兒育女繼承香煙呢。
那太監也跟著笑:“可惜桓王妃早年結親結的正是宋大人,她倒肯嫁,宋大人卻不肯娶呢。”
德妃微微搖頭:“這卻不至于。宋三元縱是才華絕世,不也是今年才中了試,得了官?三年前還不知在何處呢。未中三元的時候,只有閣老家挑他的,他又豈能挑剔得了閣老的孫女?只怕是這兄妹兩人都對他一往情深,桓閣老怕他們自家人反目,才出手將這姻緣斬斷的。”
她本來只是隨口一說,說完之后卻猛然覺得這說法頗有趣似的,瞇了瞇眼,吩咐道:“叫人盯著重華宮,看看那邊是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