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哥正好從院里回來, 撞見他心不在焉地往外走, 便一把揪住他問道:“你往哪兒去?先把你得了圣上封賞的好消息告許了祖先再走。”
宋時這才回過神來, 跟著哥哥們在案前遙告祖先, 而后去換了出門的衣裳, 拿著新做的翰林編修帖子,到都察院門外找人。
門外值守的差人都知道他的名字,主動替他傳話, 還把他領進值房喝茶。過不多久,桓凌便匆匆跟著人出來,見了他便露出一點笑容,溫雅地問道:“恕我來遲了。宋師弟特來尋我,莫非有什麼要事?”
他看似和平常無異,過門檻和坐下時身體卻有幾分僵硬,眼神更是異樣明亮,含著難隱藏的期盼。
宋時悲哀的發現,自己的兄弟濾鏡再也帶不上了,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意……看出來之后感覺還有點兒高興。
這還像一個直男該有的反應嗎?
他心里不禁重重嘆了口氣,掩飾性地端起茶杯沾了沾唇,看著引路的差役下去才說:“沒什麼正事,就是剛才被圣上召進宮演示油印法,得了些賞賜,兄長們叫我請師兄晚上過去吃頓便飯。”
桓凌驚喜地說:“好!好!這樣的大事是該慶賀,我去向總憲大人請個假,這就隨你回去!”
他站起來就要走,宋時倒比他更經心他的事業,連忙攔他:“晚上才吃飯呢,你先好好當值,別叫總憲、副憲和你院里同僚看著你為這點小事就請假——”
他的聲音說著說著又低了幾分,勸道:“你前陣子剛為我、我們家的事自請外放,好容易回來,得好好表現。
”
桓凌剛站起身要走,聞言便回頭深深看了他一眼,嘆了一聲:“我聽見這話,就想起當初剛到福建時你是如何說我的。自那時到如今,唯有你待我是從沒變過的……可惜人心不足,得隴望蜀,總想你再變一變。”
他說著話腰都弓下來了,離著人越來越近。
宋時的心臟連跳了幾下,右手死死攥在官椅扶手上,硌得指尖發白,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不都說古代人古板嗎,他一個古代人怎麼這麼會撩?
都是穿越太祖帶的時代風氣不好了!
他習慣性的把問題推向社會,緊抿著唇盯著桓漸漸放大的臉龐。好在青天白日下,又是在都察院里,他倒沒再越矩,只說了句話便又把身子直起來了。
宋時強壓著呼吸,半才把胸中那口氣細細地、不招眼的吐出去,盡力平和地說:“打擾師兄許久,我先回去準備了。”又加重吐字說了一句:“家兄還要請些朋友到家,人多熱鬧,師兄愿意帶人來也不妨!”
別再跟上回似的簾子都不拉,關上門就敢跟他表白了!
桓凌自然聽得懂這言外之意,含笑應下,又低聲打趣了他一句:“愚兄年紀尚輕,耳力還好,聽得清你說什麼,不必這樣用力說話……看你累得臉都紅了。”
宋時就臉沒紅,也得被他這話說紅了,盯著他運了運氣,終于發現了新大陸,點著他隱隱透紅的耳根說:“師兄說這半天話也夠費氣力了,看你累的耳朵都紅了。”
……幸虧他們預先叮囑門房不許打擾,不然有人進來聽見他們師兄弟這對話,就得去向朝廷檢舉這兩科會試舞弊。
宋時忍到臉不熱了才匆匆離開,桓凌又回到科里查閱舊兵報,晚上散衙之前,卻找本科掌印給事中張大人借了匹馬。
張給事詫異道:“你家不是有車來接,怎地看上我這匹老馬了?”
桓凌淡定地說:“今日宋師弟請我過府,聽說他家里還請了別的客人,門前必定擠得厲害,我乘車過去豈不要被堵在大街上了?還是騎馬方便。”
不過這馬車也不可浪費。
他牽著張大人的馬與他走到得門口,見著家里的車馬在街前停著,便引了張大人過去,吩咐道:“將張大人送回家,我晚上要去宋家赴約,你代我和祖父說一聲罷。”
那車夫慌忙叫道:“三爺,老太爺是派小的來接你……”
話未說完,桓凌已撥轉馬頭,瀟灑地打馬踏向長街深處。那車夫想追上他,又不敢扔下眼前這位大老爺不管,只得先把張給事中送到家,回去跟將事報給管家。
三爺不知從哪兒找來的馬,還扔了個上司叫他送,他做下人的也管不住他。
桓侍郎聽了管家稟報,冷哼一聲,擺了擺手:“罷了,他主意大了,連我也管不住他,何況一個車夫!”
他卻也不好派人把桓凌叫回來,便叫人在院中點上燈燭,坐等他回家。
直到二更過后,桓凌才夾著一匹大紅湖絲綢緞回來。進門便見家里燈火通明,嚴陣以對,管家桓知福走上前道:“老太爺今日心中有事,桓三爺進去便先賠個禮吧,莫叫他老人家生氣。”
桓凌點了點頭,夾著綢緞就往主院走,知福想替他拿著,他搖頭道:“這是宮里賜的東西,我親自拿著才顯誠意。
”
這合是宋時從宮里得的賞賜之一。
他拿了東西還沒到家,就把這些東西該送誰都安排到了:那身官袍他自己留下;御酒藏到窖里等著爹回來一家人喝;幾匹絲綢給他娘、姨娘和嫂子們分了做衣裳;兩位兄長一人一朵金花留念;銀錠打成銀錁子給侄子們壓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