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止要請領導講話,還要請領導題詞。
講壇旁邊見賢亭里豎了一個建壇紀念碑,講臺下面還要豎個福建講學大會留念碑——往后每屆大會召開, 講學的大師都要在豎碑題名。將來題的碑多了, 就能在講壇到交椅山間慢慢鋪成一座碑林, 萬一哪位題字的老師當了首輔、名人,連這碑林和講壇也能跟著留名青史。
哪怕沒那麼出名, 傳承下去也是個歷史建筑、文化旅游景點。他當初做導游時就只是帶著游客參觀這些古建筑、石碑, 給人講講古人事跡;現在竟然能親手打造旅游景區、給未來的同行們創造福建理學交流歷史, 也是出息了!
最后一位講師講話結束, 從臺上下來后,他就催著差役們撤下桌椅, 架上白紙屏風, 在地上鋪了一卷茜草染的十米紅……紅草毯。
地毯太貴, 買不起。
單鋪紅綾倒是鋪得起, 但綾綢太薄, 容易起皺不說,把綾羅綢緞放在腳下踩,更容易叫人抨擊作風侈奢。尤其他父親還是地方父母官, 年前又剛查抄了一批大戶,花錢花得太多易有瓜田李下之嫌,所以辦這大會時也是一切從簡的。
反正這簡版的紅毯秀之前也沒人搞過,弄出來照樣有效果。
簽名板豎好,紅毯從簽名版前滾下正面臺階,直鋪到觀眾席前。主持人宋時從側面上臺,請講學老師們依次上臺題字留念。
四位老師題罷了字,又換了新的白絹屏請來參加講學的學子們上臺留名。這扇白絹上的名字不會像老師們的題詞那樣拿去刻碑,卻要長留在講壇后依山而建的宋氏學院里,每次學術交流會都要拿出來讓學生觀摩一回。
雖然不能立碑,但有這麼一個名單,也滿足了這些才子求名的急迫心情。
二百多名與會學子來時都是登過記的,宋主持拿著花名冊一一唱名,底下有林泉社社員引導他們到講壇前領一份料器玻璃燒的,交椅山環抱講壇形象的紀念品,然后上臺到簽名板前簽名。
宋時還許他們簽名后在屏風前站一會兒,享受數百人矚目的風光時刻。
只可惜沒有攝影師給他們記錄一下。
不過這僅僅是宋時一個人的嘆息,那些學子走紅毯走得美滋滋,能站在簽名板前叫底下這麼多同為本省名流、有功名有才學的士子看著,更是大大滿足了虛榮心。
也有幾個清高的、不愿意走這種形式的,宋時亦不勉強他們。按著順序把名單念完了,送最后一位才子下了臺,便道:“感謝諸位前輩、朋友支持,第一屆福建名家講學交流大會今日在此順利閉幕。如今離著端午長假結束不遠,哪位若急事要回去便可立刻安排離開,我等武平縣儒生忝為地主,自然要安排下車馬、程儀送各位出境。”
若是不急著回家的,待會兒還可以看表演、參加晚宴,多在本地游玩兩天:愿意游山玩水的,組委會工作人員、本地林泉社才子可以陪伴諸人游覽李綱讀書堂、靈洞山、定光古佛寺等景點;若不想出行,仍愿與朋友交流治學經驗的,還可以登記借用講臺,講解自己的理念。
“借用講臺”之詞剛說完,臺下便響起一片雜亂的歡呼聲、置疑聲:
這講臺竟是普通學子也可以借用,可以登臺上來講學麼?
只要登記就能講,不挑人身份?那豈不是什麼人都能上臺,想講什麼就講什麼了!
那若是學問不佳,講的東西誤人子弟呢?
主持人宋某連連擺手,按下聲浪解釋道:“本場大會所有參會聽講之人雖都是受邀而來,卻也是聽了四位老師講學,以為值得聽、值得學,才留到今日的吧?那麼諸位登臺之后能留下多少聽課的學子,便憑各自的學問了。”
眾人從能登上大講臺的激動中回過神來,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這兩天聽課人多,是因他們都是組委會一家家寄請柬請來的,不是說什麼人登臺講學都有這樣的規模。如今大會已經結束,組委會不僅不再組織全體來賓參加講學,還安排了縣內游,他們不光要自己找肯聽課的學生,還得跟官方組織的旅游活動搶人,不然……
就是登上講壇,也得面對空空如也的座位了。
眾學子思緒紛紛,也有的跟身邊人低聲商議如何應對這機會:一者不管三七二十一,搶先登記,過了高臺講學的癮再說;再就是放棄講學,趁假期最后三天享享寄情山水之樂;而那些沒有俗務纏身、不急著回鄉的就可以兩樣都選,先玩夠了再試著登臺。
他們還在座上盤算著,宋主持人已下臺安排轉換場地,組織學子到前面空場觀看閉幕式表演。
講壇上是不能表演的。
必須要維持講壇的專業性,只能用于學術交流,經營出個稷下學宮那樣的高端形象來。不然他們一個小小的中縣縣城,憑什麼開省級學術交流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