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可好,不光宋君親自講述他們上臺來為眾學子犧牲的大義,還有桓大人點評!這些按著宋君剛上臺時的說法,都是要印到書上的!
四位學渣激動得如在云端,行禮都搖搖擺擺的,舍不得坐下。幸而宋時及時上前按住他們詢問學業問題,把這四位學渣從天上拉回了人間
閩侯文敬軒先生青頭一個上來,也是頭一個受訪的,滿懷激動、拔高聲音,響亮地說:“學生聞人心一息之頃,不在天理便在人欲,天理人欲又是間不容發,正不明白如何分辯天理人欲之間這毫微之差。”
宋主持人“嗯嗯”地應聲,重復了一遍他的話,向臺下問道:“有哪位學子也不明白此處,不妨舉手示意。”
臺下竟真有不少人舉手,宋時大略報了個人數,向那四名學霸說:“諸賢好生斟酌講法,哪位擅長此題待會兒可主動上來講解,好教更多人能聽懂。”
四位學霸陷入沉思,提筆記下題目,甚至開始打草稿。宋時又去采訪第二位來自福州的章先生,他早備下答案,沖口而出:“我聞說天理人欲相消長,有天理即無人欲,有人欲即無天理。那天理既是公于天下者,當時時存于心,為何它就不能遏制人欲,反而要人時時自控,以免人欲趕逐走天理呢?”
好個杠精!
別人做學問都想著要怎麼約束欲望,尋求天理,這位就嫌天理不懂事,不會自己動手幫他驅逐人欲了?那他還嫌會試太麻煩,那卷子不能自己填了給他考個進士呢。
宋時回頭看了看學霸們,不出意料地看到了他們嘴炮蓄勢欲發,憋得下巴都抽搐了。
他趕緊應付完這位,又去采訪來自惠安縣的王先生,好在王先生是個肯用工夫的學子,他問的是:“朱子言先知后行,又說說要去人欲便需要做居敬克己的工夫,可我現在還沒能窮盡天理人欲的學問,該何時入手克己?”
嗯……這個先知后行的說法,就好比修真小說里講必須先領悟什麼是道才能開始修道。可按升級流的規矩,都得修到飛升才算領悟大道,那不悟道就不能修道了嗎?
顯然不對啊。難怪朱子學后來被王圣人的“知行合一”碾壓了,從實干角度就是不如人家的容易理解、容易下手。
他安慰了一句:“君可細思昨日方提學講‘知行’的說法,并非知至而后才能行,而是稍有所知即可行,再以行來促知。”
你又不是什麼都不懂,會到哪兒干到哪兒,在實踐中學習嘛!
王君老老實實琢磨去了,宋時也走到最后一位幸運嘉賓,泉州林先生面前,溫聲采訪:“前面三位嘉賓之言林兄都已聽見,不知林兄所欲問者為何事,可與他們當中哪位有重合?”
林先生搖搖頭,一雙執著又明亮的眼睛直視著他道:“并無。我只是覺得人心中總有私欲,此欲最難除盡,想問如何絕棄人欲。”
這個要求太高了,一般抑制住就行,就是朱子自己還納小尼姑作妾呢,不是也沒能滅絕得了人欲麼。
幸好他只是個主持人,既不是答題嘉賓也不是評委老師,這些問題自然有別人來答,他就控制一下答題方向和時長就行。
他向林先生點了點頭,轉身對那四位嘉賓說:“既然四道題目都已經提出來了,便請四位賢兄各選一題作答。
畢竟待會兒還有十一道題要作答,又要請桓先生點評,下午三位老先生也會來此講評題目,故而各位賢兄須答得簡潔些。”
四位賢士應喏,趕緊湊向中間商議著誰答哪道題。宋時瀟灑地退回座位,撩起下擺坐了到空位上,含笑請桓凌點評這四道題的題眼在何處,哪里最難講,給嘉賓提供思路。
主持人面前的小幾只夠擺一壺清茶、兩個茶盞,連紙筆都擱不下。這麼小的小幾后面隱著兩副椅子,椅邊幾乎都是并在一起的,他坐下時腿稍微往那邊靠一下就能碰著師兄的腿,隔著衣服也覺得滾熱灼人。
有肌肉的人新陳代謝真好,體溫這麼高。
他下意識收腿,桓凌那條腿也立刻收了回去,但坐的地方窄,兩人稍微放松點,膝蓋、手臂等處就又貼上。
宋時不禁抹了抹胳膊,想往旁邊避讓,卻又怕身子挪到桌外,叫人看見他坐得不夠端莊,不像個主持人,只好忍著熱度,壓著氣聲抱怨:“也不知誰擺的椅子,還不如按著堂上幾案在中間、椅子擺兩邊的擺法呢。我往這兒一坐就覺得師兄你身上滾燙滾燙的,你呢?我過來是不是也帶了一片熱風過來?”
桓凌坐得端端正正,垂眸看了一眼他被衣袖緊緊勒出線條的胳膊和曬得有些發紅的手背,神色不異,也同樣壓著嗓子說了句:“不熱。”
這點熱風怎麼及得上他的心熱。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題目都在明儒學案里,因為時間太晚就不列具體人物了
第52章
“天地外物,體認于心, 心得中正, 即天理也。